道人点点头,便用手一拍吴姬的香肩,说道:“今夜我觉得甚乐,你可舞一回,请朱先生指正。”
吴姬嫣然一笑,立起身来道:“那么,我到里面去换了衣服再出来舞吧。”
道人道:“如此,甚好。”
吴姬便闪身走入屏后,《霓裳羽衣曲》奏毕,吴姬已换了一身紫色绣银花的衣裙,走将出来,香风四溢,手里挽着一条五色的丝带,走到筵前,将丝带旋转着摆动柳腰,施展玉腕,翩翩跹跹地舞将起来。
靡漫的乐声在旁和着,进退疾徐,无不中节,舞得人眼花瞭乱,倩影和带影也分别不出了。
非非道人见朱大常虽然看着听着,却是正襟危坐,丝毫不动心的样子,暗暗点头。
吴姬舞罢,放了丝带,重复入座,道人一摆手,众女乐也就退去。
道人便又叫琼英上前斟酒,且对朱大常带笑说道:“朱先生,你是要说我太享乐吗?
唉~本来这个道不道,王不王的海外孤臣,满怀着宗社之痛,不得已而醇酒妇人啊。
况且食色性也,我的耳目口鼻和常人无异,当然难避女色。
岛国无他乐,只有此耳,想朱先生当不以为狂悻的,且不知朱先生可有家室?”
朱大常答道:“小子流浪江湖尚未成家,平常时也不想及此。”
道人哈哈笑道:“难得!难得啊!在我的身边有四个娇婢,也是我的女徒,都能武术。
而琼英容貌美丽,性情娇憨,尤为此中翘楚,还是个处女,所以我叫她伺候朱先生,虽经过数天光景,而我瞧这小妮子一片痴情,已对于你有十二分地爱慕。
倘然你先生有意,收她做个姬妾,使她得伺奉英雄巾栉,也是琼英之幸了。”
道人说到这里,琼英恰巧斟酒到朱大常面前,玉靥晕红,代朱大常斟了一杯酒,美目向朱大常流盼着,说一声:“朱先生还请用一杯!”
朱大常听了道人的话,本想一口回绝,但当着众人之面,不忍使琼英过窘,遂答道:“多蒙郑王如此看得起我,万分感谢。可是小子独身已久,守戒之期未满,容我稍缓再定吧。”
道人点头道:“也好。”
朱大常遂举起杯一饮而尽,道人和单振民一边劝着朱大常喝酒,一边问问他昆仑门下的情形,朱大常应对得非常佳妙。
直到酒阑灯灭、月影移西,方才散席,仍由两个女婢提着纱灯导引朱大常回转客室,琼英也跟着朱大常归寝。
双刀客朱大常在室中略坐一歇,因为多喝了些酒,便想解衣安睡。
忽见琼英低头坐在对面,只是一声儿不响,朱大常遂问她道:“琼英,你为什么不开口?”
琼英仍是不答。
朱大常有些知道她的心事,暗想小妮子情窦已开,很是钟情于我,大约因为我方才没有直截了当的答应郑王,所以她失望了,恼恨我了,倒也怪可怜的。
想到这里,便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柔荑说道:“琼英,你是很活泼的,为何此时竟像木偶一般?可是有些恼我吗?”
琼英把她的头倒在朱大常臂上,低声说道:“你嫌我丑陋吗?守什么戒呢,莫非故意谎人?”
朱大常道:“你不要疑心,这是真话。因我学道以来,曾对天立誓,十年之中,不破色戒,所以我一时不能答应郑王,似乎辜负人家美意,不过我并未拒绝,将来我也许不负你的。”
琼英道:“那么,你还有几年戒期呢?”
朱大常道:“只有一年了。”
琼英微笑道:“你不要骗人,我也是好好的女孩儿家,休得轻视于我。”
朱大常笑道:“你待我很好,我那有不知之理,必不哄骗你的。”
琼英叹了一声道:“这却由你吧!”
两人又闲谈了一刻,方才各自安睡。
次日,那非非道人又请朱大常去相见,要留朱大常在岛上共同计划。
朱大常不好答应他,也不好向他谢绝,只说自己须要去找得他的同伴,杀却海盗,以复一镖之仇,然后心头气息,再定行止。
道人见他的意思很是坚决,便叫部下到浙江海面舟山群岛那里去访问盗踪,早日回来报信,打发了好几个人去,且叮嘱朱大常耐心等候。
如此,朱大常当然只得安居在琼岛了。
有一天,非非道人邀他一同坐着镇海战舰到海面去巡弋。
朱大常本觉得无聊,出去海上宽散宽散,也是很好的事,自然应允,琼英和三个娇婢也随着同往。
镇海舰上挂着三道大帆,在洪涛中向前驶去,势如奔马一般,非常迅速。
朱大常和道人坐在船头上,看着滔滔的巨浪,指点着远近一点一点的岛影,心里觉得异常雄壮,然而一想着了玉琴,怅望大海,心里又触起许多忧烦。
这时,忽见南面有一艘外国的兵轮在海中鼓浪而行,烟囱里黑烟缕缕,比较他们坐的镇海舰快上数倍,而且庞大得很。
船头上隐隐安放着几尊大炮,桅杆上悬着一面蓝底红条的国旗,向东边开过去。
隔得不多时候,那兵轮早已不见,只瞧见水平线上一缕黑烟罢了。
道人指着那黑烟的去处,说道:“这是欧罗巴洲英吉利国的兵轮,竟在这亚洲海面上耀武扬威地驶着,外国人的势力渐渐侵略到中国来了。
你方才看他们的兵轮,不用人力,也不用风力,却用着火力,开足了轮机,快得异乎寻常。
我们坐的镇海舰,可算是帆船中的大王了,然而哪里比得上人家的兵轮?
倘然我们的兵船和他们的兵轮交战起来,速度上已望尘莫及,岂能获胜呢?
况且他们的兵器又不是我们的刀枪弓箭可比,胜负之数不待战而可定了。
我料数十年后,外人的军备更要进步,中国若不急起直追,力求御侮固边之术,那么不要说在我们隔得数天。
道人请他去会面,因为差出去探问的人已得着消息回来,据说那天在海面上行动客商的众海盗乃是丽霞岛上的。
丽霞岛是舟山群岛之一,一向常有盗踪。海盗的头领姓高,名蟒,别号翻江倒海,精通水性,使一对钢叉,万人不敌。
手下盗党都是很厉害的,盘踞在那丽覆岛上,时常在海面行劫,或是骚扰沿海乡村。
官兵惮他勇猛,也不敢去进剩,所以他们日益猖獗了。
至于,掳人的事,却不知晓。
朱大常既知海盗所在地,便向道人请命,要告借一舟,让他前去丽霞岛搭救同伴。道人说道:“他那里人手既多,地势又是不明,你一人前去,恐怕寡不敌众,不能得胜,不如待我率领健儿助你同往,庶克有济。”
朱大常听道人肯亲自走一遭,大喜道:“多蒙郑王不惜劳驾远出,热心相助,使我更是感激了。只是此事宜速不宜迟,小子要求今天立即动身,不知郑王意下如何?”
道人见他如此情急,一笑允诺,把岛事托付了单振民,遂下令镇海、潜海两舰预备出来。
他和朱大常带了琼英、琼华、琼秀、琼丽四个娇婢以及二十健儿一齐下舟,便在这天下午动身出发。
在途中,道人仍是饮酒作乐,态度很是安闲。
朱大常却恨不得自己坐的船,风帆之外再加翅翼,一飞就飞到丽霞岛,便想起前天所见的那艘英国兵轮来了。
同时,觉得碧眼儿的猛飞突进实在是令人可惊可爱的,中国若不努力从事于改良,他日难免要吃外人的大亏啊。
琼英趁着空隙,悄悄向朱大常询问他一心要搭救的同伴究是何人,是男是女?
朱大常不肯直言,仍是含糊回答。舟行两天,已近丽霞岛,杳小的岛影已显露在前面,道人遂对朱大常说道:“我们还是黑夜动手,还是白日进攻?”
朱大常道:“若要救我同伴,自然黑夜上去为善。倘和他们明枪交战,恐防他们要逃走的。”
道人道:“既然朱先生如此主张,我们不宜再向前进,不如缓缓而驾,黄昏时到岛边上岸,较为隐秘。”
于是下令两舰卸落两帆,慢慢驶行。
这样又行了一段海程,非非道人正和朱大常立在船头上向前眺望,四婢旁侍,忽见对面有许多小舟很快的驶来。
朱大常连忙指着说道:“这些小舟来得可疑,莫非海盗已经探知我们的行踪,前来抵御吗?”
道人点头说道:“大概是的,这里海面上常有他们的船只来往,耳目很灵。我们这两舰正向他们的岛上驶行,他们当然要起疑心,而来阻止了。”
便回头对琼英等说道:“你们好好预备吧!”
琼英等四人立刻走进舱中去,脱了外面的衣服,走回来,一齐粉红色的短靠,头裹青帕,脚上套着尖细的铁鞋,手里各横着明晃晃的宝剑。
朱大常看了很是欢喜,他自己也拔出惊鲵宝剑,准备和海盗厮杀。
那边潜海舰上的众健儿也已得令预备。
道人却笼着双袖,仍是从容不迫,熟视无睹。
此时,对面的小舟已和两舰渐渐接近,朱大常瞧得清楚,只见小船上七长八短的果然立着许多海盗,手中各执兵刃,一齐呐喊起来。
当先一只较大的船舶,众浆飞动,箭一般的驶来,船上立着的黑面大汉,手里横着两柄纲叉,正是前番将玉琴擒去的巨盗,大约就是所说的盗魁翻江倒海高蟒了。
仇人相见,怒不可遏,朱大常叱咤干声,身子一跃,已跳上那船,两脚立定,一刀已向高蟒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