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兴听了玉琴的话,又将双手对玉琴唱了肥喏,说道:“不敢,不敢,我昨晚喝醉了酒,和弟兄们胡闹,惭愧之至。这里懂水性的人很多,区区本领没有什么稀罕,姑娘不要这样说。既然姑娘欢喜到我家里去坐坐,那么请姑娘跟我去也好。”
玉琴道:“好的。”
史兴立即回身,跳到自己的船上去,取了一个鱼篓,背在背上,仍跳到玉琴船上来,要请玉琴去。
此时,玉琴早已把钱谢了那乡农,打发他去,又对舟子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史兴一同跳到岸上。
史兴说一声:“姑娘走好。”
自己打前领路,一会儿已走到那矮屋门前。
屋里已上了灯,有一些灯光从竹篱中透露出来。
史兴上前,向门上把手指弹了二下,只听里面史大嫂的声音很响的说道:“酒鬼,今天你为何回来得这般早,不去灌黄汤?哈哈,你也领教老娘的手段了。”
史兴忙隔着门说道:“不用多讲话,有客人在这里。”
又听史大嫂笑道:“你有什么贵客呢?不是瘦鬼张三,便是赤鼻李四,在家里时,不许你们赌钱的啊。”
说着话,门已开了。史大嫂见了玉琴,仔细向她瞧了一瞧,说道:“你这位姑娘不是方才来看史兴的吗,怎么现在一起来了?”
玉琴微笑道:“是啊,我在船上遇见了他,所以又来了。”
史大嫂道:“原来是你,那么快请进来吧。”
玉琴跟着史兴走进,史大嫂顺手将门关上。那条狗又从黑影里窜出来,史兴嘴里“咄”了一声,那狗便一声也不吠,只在玉琴足下乱嗅。
史大嫂喊了一声:“走啊!”
那狗果然就退下去了,史兴夫妇把玉琴让到里边一间屋里坐下。
史兴将背上的鱼篓子交给史大嫂道:“这里头有两条鲜鲫鱼,停会你去煮碗鲜鱼汤给姑娘喝,再把赤鼻李四前天送给我们的一块火腿,在锅上蒸熟了,切成片子,今晚我们要请这位姑娘吃一顿晚饭。”
史大嫂答应一声,玉琴却带笑说道:“我们初次相见,怎好叨扰?”
史兴道:“不要客气,这里乡僻之区,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去沽洒来。”
说罢,立刻跑到里面,去取一个大酒瓶,对史大嫂说道:“这几天都是你不许我喝酒,所以家中一滴酒也没有了。”
史大嫂笑道:“便宜你这馋嘴的酒鬼。”
玉琴见史兴要去沽酒,忙从她身边摸出二三两银子,说道:“我这里有钱。”
史兴把手摇摇道:“哪里要姑娘的钱?我们虽是穷人,这一些东道还尽得起的。”
一边说一边大踏步的走出去了。
史兴去后,史大嫂又对玉琴说道:“方姑娘,对不起,要你独坐一刻了。”
便拿着鱼篓子,走到厨下去烹煮。不多时,史兴已沽酒回来。
他也没有工夫陪玉琴讲话,也赶到厨下去帮他的妻子烧火。
玉琴独自坐着,借着灯光,见这屋子里的陈设很是简陋。壁上挂着两柄雪亮的鱼叉,还有一柄鹅翎铜刺,此外,大都是些渔家的用物。
暗想,史兴夫妇虽是粗人,然而性情却很豪爽的和此等人谈话,一些没有虚伪,非常爽快。
我到了他家,他们竟这样的优待我,也足够显出他们好客之心。我以前在北方时,曾和双刀客朱大常在霍元茗家中耿搁多时,霍元茗夫妇也待我们很好的。
北有霍元茗,南有史兴,可谓无独有偶了。
我此番独探太湖,以歼除群盗为己任,那么少不得要借用他们俩的相助,只不知他们能不能作我臂助?却要少停再看情景了。
她想了一会念头,史兴夫妇已把酒菜端将出来,请玉琴上坐,夫妇俩坐在两边相陪。
玉琴遂对他们说道:“萍水相逢,承蒙你们这样盛情款待,更使你们如此大忙,教我如何报答呢?”
史兴说道:“我们在湖中是个渔哥儿,自知很下贱的,蒙姑娘看得起我们,能到我们家里来坐坐,真所谓蓬革生辉,草本……”
他说到这里,突然间说不下去了。
史大嫂笑道:“你既然说是个渔哥儿,索性爽快地说,何必咬文嚼字,学那些学究先生呢?”
史兴笑道:“那么我不说了,但是姑娘也不许再说什么客气话,我是对答不来的,快请喝酒吧。”
说着话,便代玉琴斟上了一大杯酒,又代他妻子也斟满了一杯,然后再代自己斟了。说道:“我们爽快地喝几杯吧。”
史大嫂道:“你昨晚喝得还不够吗?若不是老娘强拖你回来时,你不要闯出人命大祸来吗?今夜只有我们喝,还不许你喝。”
史兴笑道:“无酒也罢,有了酒时,岂可不喝?若然教我坐在这一边看你们喝酒,那么恐怕我肚里的酒虫也要钻出来了。今晚我们陪客人,你可怜我的,就让我多喝几杯,也好使我快活。”
史大嫂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却不能不让你喝了。但是你该知道,座上有这位姑娘在此,你不得喝醉了撒野无理。”
史兴点点头道:“我理会得。”
说罢,咕嘟嘟的把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喝个于。
又对玉琴说:“请啊!请啊!”
玉琴见了这一对夫妇,并不觉得村野可鄙,反而妩媚可喜。也就喝了一杯,提过酒壶,代史兴的空杯里斟满了,自己也斟了个浅满。
史兴便向玉琴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氏?是不是一人南下,到这里洞庭山来,可是游玩的?我看姑娘似乎习得一些武艺的,是不是?”
一边说,一边指着玉琴腰里佩着的真刚宝剑。
玉琴听史兴说她学习得一些武艺的话,便微笑道:“我姓方名玉琴,是关外荒江人氏。此次南下,本有一个同伴姓朱的,不过当我们游罢普陀,海上归舟之时,我们俩分散了,我才独自跑到苏州。
此次一人泛舟太湖,虽说遨游,可是最大的目的,是要访问横山上的湖匪。”
玉琴的话还没有说完,史大嫂早抢着说道:“姑娘,你怎样知道这消息?横山上的强盗端的历害,你要去访问他们做什么?”
玉琴道:“因为他们骚扰人民,我要去取他们的首级。”
史兴对玉琴看了一看,说道:“姑娘,你这话可是和我们说着玩的吗?”
玉琴正色答道:“当然是真的,我和二位初次相见,岂能无端开玩笑的呢。”
史兴点点头道:“不错,那么狗强盗,在湖中实在是猖獗异常,抢劫了许多村庄,杀死了许多良民,理该把他们诛灭。但是,太湖厅曾经带兵去剿过,也没有用。那些官军都是不中用的东西,反被他们杀得大败。太湖厅本身,也险些儿被匪掳去。因为湖匪都非平常之辈,能人很多,要剿灭他们,确乎不是容易的事啊。”
玉琴道:“你说他们能人很多,那么你可知道他们一二?”
史兴又喝了一杯酒,说道:“岂但知道一二,便是其中的首领,我也认识的。”
玉琴道:“史先生,你和湖匪的首领相识的吗?”
史兴哈哈笑道:“这句话,我不敢在外边说,我不但和湖匪的首领相识,而且我们还在水中交过一回手呢。”
玉琴点头说道:“很好,史先生,请你详细告诉我吧。”
史大嫂在旁边说道:“姑娘,我们都是粗人,你不要这样称呼,教这酒鬼怎么当得起呢?这里的人都唤他史大哥,称我为史大嫂的。姑娘,请你也是这样称呼吧。”
玉琴道:“好!那么请史大哥讲了明白。”
史兴遂说道:“姑娘,提起那横山,我在小时候也曾去玩过的。记得山上有一个灵官庙,住着数十家居民,半农半渔。
后来却来了一伙强盗,占据了这个山头,作为他们的巢穴,把山上人民胁迫入伙,有些懦怯的遂逃了出来。那湖匪的首领姓蔡名浩,别号混江龙,本来是长江里的大盗,后来被彭玉麟大人的水师击散了,他遂到这太湖里来栖身。
起初时,大家也不的注意。后来又加入了孟公武弟兄,弟名海底金龙孟公雄,兄名火眼狻猊孟公武,声势就渐渐的大起来。官军无力进则,遂酿成了湖中的巨患。
听说,火眼狻猊孟公武死于北方,似乎湖匪折了一条膀臂。可是,去年他们山上又来了一个道士,唤什么雷真人的,有非常好的本领,派着人到沿湖各乡村去传布教义,劝乡民入他们的教。有甘心附盗的,都入了他们的教,和他们勾通一起,因此他们的潜势力着实不小呢。”
玉琴听了史兴的话,心中暗想,原来白莲教的党羽又在这里活动了。
他们教中的四大弟子,云真人和风姑娘,都已死在我们手里。火姑娘在云南曾被云三娘驱走,惟有雷真人不知他在哪里作祟哩。
还有那孟氏弟兄,以前本在韩家庄助纣为虐。当我们大破韩家庄的时候,孟公武早已授首。那孟公雄,仗着水性得免,便宜了他好多时候,今日既然都在此间,倒可以聚而歼之了。
史兴见玉琴不响,以为玉琴听了他的话吓住了,便笑道:“姑娘,我说的都是实话。山上能人,恐怕还不止这几人个啊。”
玉琴点点头道:“不错,多谢你将山上的情形告诉给我听。但是,你说过曾和他们交过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