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驴子没有卖给你,我现在有钱赎还,怎么还就不行了呢?结果,他不由我分辩,反大骂我一顿,全家人把我乱棒打出。
我受了他这场闷气,驴子又赎不回,心中实在气不过,要想去控告他!但他是本地富豪,和官府常有来往,我一定斗他不过。
况且当初典押的时候,没写契纸,谁肯做这见证呢?
但那花驴,至少须值三四百两银子,他只出了五十两便强夺而去,明明倚势欺人,气得我病倒两天。哪知,他反先下手为强,到官中去告我诈物,说我不是好人。
官厅遂勒令我三天出境,驱逐我到别地方去。
唉!他诈取了人家的驴,反说我去诈物,世上岂有这种道理?遂到公堂上去喊冤,又被衙役们把我撵走,说我吵闹公堂。
我受了许多气,无处发泄,以为这种没有是非的世界,我再不愿活在那里了,还是一死干净。遂跑到林子里头自尽,想不到女菩萨遇见,来援救的。”
胡小三说罢,眼泪不断地滴下,看他的样子,实在可怜极了。
玉琴听了这席话,面上立刻罩着一重严霜,骂了一声:“晏贼!敢如此欺侮贫民,公道何在?我既知道这事,却不饶恕他了。”
遂后玉琴向胡小三探问明白晏家堡的途径,对他说道:“你受的气,我可代你出去,但是你也不能再住此地了。我给你一些钱,你快在今夜带了你家中的驴子,走到别地方去过活吧!饶他晏家小子凶横,今夜必要吃我的亏。将来你或可得知,也知道我置处得爽快了。”
说罢,从包裹里取出二百两银子,授给他道:“你得了钱,好好的去吧!不必寻什么短见。”
胡小三接过银子,疏倒地上,向玉琴连连叩头,但等他叩完三个头,立起身来时,已不见玉琴的影子。青天白日,决不会遇见鬼的,必然是神仙了。又向空祷谢一番,自去家中收拾,连夜离晏家堡,投奔他的亲眷去了。
玉琴到得晏家堡,先依着胡小三说的路径,到晏家去察看。见晏家住宅很是宏大,筑有三层楼房,用以防盗匪的。
门前石阶上,立着一个下人,怒目扬眉的,正和人家说话。
忽然,那人向东边一指:“我家二少爷来了,快些走开一边吧!”
玉琴跟着往东边一看,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走向这里来。
那少年身穿蓝色花缎夹袍子,脚踏薄底快靴,头上歪戴着顶瓜皮小帽,一个大红结子,面目生得可憎,形貌也很委琐,却是摇摇摆摆,做作威风。
走到门前,一斜眼见了玉琴,便道:“咦!这位小姑娘好美丽呵!可有丈夫家么?不如跟了你家少爷去吧!”
玉琴听他说出龌龊的话来,回身便走。
晏二还立在门前呆呆地看着,向左右喷喷称美呢。
玉琴一路走,一路想:“那晏家小子实在可恶,晚上给他吃了苦头,才知我的利害呢。时候尚早,且先去寻个小旅馆里藏身。”
吃罢晚餐,玉琴又静坐了一刻,听得村犬四吠,已近二鼓,遂取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预备不回来了。
轻启窗户,一跃而出,乃是一道矮垣,又一跳,已到街上,幸喜四下无人,遂扑奔晏家而来。
不多时,已到了目的地,飞身跃入,见里面一带高楼,都有灯光亮着。悄悄找了几处,都不见晏二的所在。
最后到得一座楼房,从窗棂中望将进去,见罗张低垂,一灯类然,床前放着一双靴子和一双女人鞋,不知何人。
玉琴通开窗户,轻轻跃入,一些没有声音。拔出宝剑,把罗帐挑开一看,果然是那晏二正拥抱着一个少妇,酣睡入梦。
玉琴便把真刚宝剑向晏二鼻子上一磨,娇声喝道:“晏贼醒来!”
晏二正和他的爱妾云雨荒唐,一梦酣然,忽觉鼻上一阵冷风,腾地惊醒,睁眼见一个少女立在床前,手中持者明晃晃的宝剑,正是日里在面前遇见的。
晏二虽懂得些花拳,实在酒囊饭袋,没有本领,只好吓吓乡民。
现在,他吓得颤疼疼地说道:“你是强盗么?若要钱,我箱子里尽有千万,不要伤我性命。”
玉琴冷笑道:“你平口做得好事,今晚遇我,也是恶贯满盈。不必多说,快快起来!”
说罢,伸手把他从被窝里拖将起来。
谁知晏二脱得精赤条条,一丝不挂,玉琴不觉一笑,说道:“呸!你这不要脸面的东西,快些穿好衣服。”
说完,把他向床上一丢。
此时,晏二不知玉琴要他做什么,那敢不依?忙穿起衣裤来。他的爱妾也醒了,见了这种情状,吓得躲在被中不敢动。
玉琴在晏二穿衣的时候,想起晏二的说话,且因自己身边带的钱都给胡小三了,此去缺乏盘缠,早晚总要想法,不如便在这里取吧!遂把剑划开皮箱,箱中一包包的银子很齐整地放着,便随意取了几包。过去把晏二担倒地上,将他辫子割下,又把眉毛剃去。
晏二只是哀求,玉琴又败一剑,把他一只左耳割下,鲜血淋漓,晏二不敢声张,鼻子里微微哼着。
玉琴遂找了一根绳索,把他手足缚在一起,问道:“你常坐的驴子在哪里?快说出来。”
晏二答道:“在后园中马厩里。”
玉琴听了,又把他的爱姿连被缚住,口中塞了一块布,使她不能出声。遂后把晏二扛在肩上,既出财户,寻到后园,果见厩中有一头青花细点的花驴,和寻常的护子不同。
玉琴想了想便将晏二高高悬在厩中,在他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塞在他口里,对他说道:“请你等一刻儿吧,明天是有人来放你的。”
遂后,从柱子上解下花驴的量绳,牵了它走。
那花驴也好象解事似的,跟着玉琴前行,一声不叫。
玉琴寻见了园门,开了走出去,已在晏家外面。
遂后,翻身跨上花驴,两腿一夹,向前跑去。果然,那花驴跑得又稳又快,比较马儿要好。料想那晏家小子,玩弄得已够了,明天他家人发见这种情状,必然引得大家好笑。
以后,他已难见人了,稍敛凶威不敢任意欺侮善良,觉得自己做得很爽快,足代胡小三出口怨气。就像是晏二这种流氓少爷,不得不出此手段对付他的。
天明离开晏家堡六七十里路了,又走得二天,跑在荒野里,天色将晚,忽然下起阵雨来。
那雨是突然而来的,如奇兵袭击,猝不及防。
狂风急雨,使她无处躲避,淋得满身尽湿,只好纵驴疾驰。
那花驴也急于避雨,拼命向前飞跑,早望见远远有一村落。
玉琴自思:“有避雨的地方了,加紧催着驴儿跑去。”
到了那边,见有一个很大的庄院,门口正立着一个少年,在那里观赏雨景。
那少年生得面貌美好,态度温文,背负着了手,宛如瑶林琼树,是风尘外物。
玉琴连忙跳下花驴,上前问道:“行路人遇雨无处可避,这里可以容我暂躲么?”
那少年也已瞧见玉琴骑着花驴,飞也似地从雨中跑来,很为奇异。现在又见她衣服尽湿,要来避雨,遂堆着笑面说道:“可以,可以,请姑娘入内小坐何如?姑娘旅途遇雨,也很狼狈了。”
玉寒见这少年斯文有礼,遂点点头,牵了花驴,踏上阶沿。
少年早向门房里喊道:“程福,快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下人,走出来说道:“二少爷有何呼唤?”
少年指着花驴道:“这是那位姑娘的坐骑,你快牵去,好好上料。”
下人答应一声道:“是!少爷。”
遂后便过来拉着花驴就走。
玉琴也很放心地让他牵去。自己跟着那少年走到一间书房里。一个小小天井,种着些花木,堆叠些假山。少年便请玉琴坐下,自己匆匆地走到里面去。
不多时,走出一位老翁和二个妇人来。
玉琴看那老翁,长髯过腹,态度和蔼。
一位老妇,也有五十多岁,面貌慈祥。
还有一位妇人,年纪不过二十二三四岁,容貌也生得不错。当下各问姓名,始知少年姓曾,名毓麟,是个世代书香,已青一矜。
老翁是他的父亲,名启尧。老妇便是他母亲,少妇是他的嫂子宋氏。他还有一个哥哥,名梦熊,现在出外去了,他在家伴着父母读书。
这地方便名曾家村,共有二十多户人家,都是曾姓。他们家有良田数千亩,富甲一乡。
那曾翁又是个大慈善家。
玉琴听了,十分钦敬。他们只知玉琴姓方,是关外人,其他却不知道。但见她孑身独行,很有侠气,忖度她必是非常人物。
宋氏便引玉琴到她的房中去换衣,因为玉琴上下衣服都被雨水湿透了。
玉琴很是感激,换了衣服,回到客堂里,天色已黑,掌上灯来。曾翁年老多病,自去休睡,没有和玉琴多说话。曾毓麟却和他的母亲、
嫂嫂伴着玉琴闲谈。又杀鸡作黍,款待玉琴,彬彬有礼。玉琴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谢了又谢。他们便留玉琴在此过夜,
客房里明窗净几,床帐都很雅洁。
玉琴睡了,不料到半夜,周身筋骨很不舒适,梦魂颠倒,发起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