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庄主奇异地扫了一眼那人身上所背的革囊与长剑,迟疑片刻,旋而笑道:“哈哈~既是张兄一路的,欢迎,欢迎啊!且请赏光驾临吧。”
四人一行进了三丘庄,直奔东丘三丘堂而去。
这三丘庄果然风光独异,一路上,但见瓦屋草楼,苍松翠柏,流水环绕,小桥卧虹,门起重檐,墙分八字,俨然巨第深宅。
庄中景致非凡,如同仙岛,白鹭嬉水,秋菊怒放。
那一高一矮二人固然几游江南,终是长处北方,如此闲逸去处,所见不多,不免连声喝彩。
“三丘堂”实际上是个四面轩敞,重檐璃瓦的方形大亭子。
此时,各位来宾已然各自捡座坐了,而主东尚未至,于是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抱拳寒暄,笑谈风生。
突然,那“活张飞”鼓掌叫道:“好了,庄主可算来了。”
众人闻之都住了谈笑,掉头望着坡下,只见果然四个人沿着花槛曲径,疾步而来。
“玉关公”展眼一看,不禁有些诧异,自语道:“张奎怎么来了?”
众人中有识得“死鱼拐”张奎的,也纷纷惊异。
但是,那身负长剑,青笠压眉的人,竟无一人识得。
二位庄主及那矮胖子张奎与迎出堂来的众人寒暄了一阵,随后相互让进“三丘堂”依次安了座。
左右早有人上前给众人斟酒。
那张奎努了努金鱼眼,惊奇地问道:“怎么,三庄主不见其人呀?”
众人闻之,不觉惊异,发觉果然三庄主不在。
不仅如此,先年的一些座上常客,如“金笛仙”、“铁拐李”等也没露面,不免座上纷纷议论。适才还是兴高采烈的气氛一下被破坏了,“三丘堂”上一片思友忧人的咨嗟叹息声。
大庄主丘汇隆见势头不对,便起身举杯说道:“诸位好友,今日正值重阳佳节,三弟有事在外尚未归还,我与二弟权且代表三弟敬诸位一杯。”
众人闻说,也纷纷起身举杯附和。
正这时,猛然堂外传来一声:“各位何必这等性急,留下些好酒我尝尝。”
众人闻声一怔,只见堂外菊槛曲径上,一人翩翩而来。
虽然相隔尚远,然此人中气充沛,适才那声却似在身旁发出的一样。
座上吕公子眼快,一见来人,早已搁杯迎了出去:“原来是‘小友堂主'驾临了。”
众人闻之,纷纷随着二位庄主迎了出去。
座中只有一人端坐不动,执盏犯起呆来。
堂外大庄主抢先迎上了来人,笑道:“吕丘先生果然信人君子,我只以为此次怕又逢上了先生不在家,再次请驾不到了。”
那吕丘闻之,哈哈大笑道:“这倒是奇了,昨日我骤然想到这‘菊花会’,便无帖而来了,本来还自心慌,只怕无帖上门,扰了大家的清兴。原来,大庄主已然下帖去家了,如此说来我倒是名正言顺,算不得不速之客喽。”
众人闻之大笑不已,属那吕公子最为热烈,他拉着吕丘先生的手说:“先生还是如此四海为家,终日在外,学那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呀。”
那吕丘先生捻了捻颔下长髯笑道:“正让吕公子说中了,‘四海为家’嘛!”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上得堂来,吕丘猛然发觉那里站着一个人,正自踌躇,一脸不自然。
吕丘脸色陡沉,冷冷笑道:“赵公子居然也在此呀?”
那赵公子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地,无奈何拱了拱手:“吕丘先生毕竟洪福齐天呀!”
吕丘闻听,极力隐忍地说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旁边众人虽不摸底细,但见二人唇枪舌戟,显然私下有什么过节,也不好插嘴。
大堂主一旁看得分明,忙劝解道:“今日是菊花盛会,诸位都请入座吧。”
那吕丘毕竟是个知书达礼之人,强忍着坐了下来。
那“一枝花”赵守信也坐下,众人不觉都舒了口气。
大堂主见日色尚早,便拍了拍手,旁边便有人端来了一个竹筒,上面雕漆着“东篱赏菊图”,正是陶渊明的故事,众人一见,都拍手叫好。
丘汇隆揭下筒帽,里面装着一色象牙签子,签文细刻点漆,殊翠相间,十分好看。
众人见这酒筹如此精致典雅,兴趣大涨,纷纷叫道:“酒筹有了,谁来开令?”
吕丘微微一笑:“自然客不压主,非大堂主莫属了。”
丘汇隆满面春风,也不推辞,伸手抽了一支,看罢摇摇头自语道:“此语没有什么大来由。”
那吕公子早已起身过去将签抢在手里,一看,上写着却是一句孔子家语“相马以舆,相土以居。”
接着念出了下面的签文:“座中主人饮一杯,年长者饮一杯。”
众人闻听大笑。
那“玉关公”说道:“此句却也有大道理的,自古有多大的能耐,居多大的位,否则天下岂不都成了说大话、华而不实者的天下了吗?”
众人闻之,纷纷赞同。
大庄主才喝了,人们又纷纷叫嚷道:“论理二庄主也不得托辞。”那丘汇丰也不谦让,当下饮了一杯。
大庄主四下巡视了一番,笑着道:“这年长者,自然要属门大侠了。”
话音刚落,座中早已立起一人来,年纪在五六旬间,瘦精精的,黑脸骨校,眉分八字,一双怪目,诡谑闪烁。
此人,乃是江湖著名独脚大盗门自清。
门自清对众人一抱拳,笑道:“门某痴长众位几岁,敬谢不敏了。”
说着接过酒盏,正欲仰脖痛饮,猛然座中发出一声冷笑。
众人略惊,寻声望去,认得是“翻云鹞子”路瞻民,不由攥了把汗。
都知道这“翻云鹞子”最是疾恶如仇,而这门自清也素以黑毒称道,两人势如水火,只怕一时动气将于席间动起干戈来。
门自清见闻,阴恻侧地也报之一笑道:“路公子莫非欲与老朽争此杯么?”
话未落,手中的酒杯“飕~”地平立飞去。
众人大惊,但见那酒盏快似流星,杯中的酒一滴也没漾出。
路瞻民见了,却似漫不经心,陡然展仰掌平出,那杯盏恰恰擦到掌心上,似被粘住了一般,纹丝不动,杯中美酒滴点未溢。
座中不乏高手,都知道这“翻云鹅子”内功已臻上乘,掌心发力,不仅粘吸住了杯益,而且进尔透过了杯底吸住了流质的美酒,却有些不可思议了。
大庄主一见此状,不免心急,暗付,今日怎么尽是些冤家对头聚在这里?
他连忙亲斟了一杯酒,送到门自清面前,说道:“门大侠且请饮了这杯,既然酒筹上写了,却推辞不得。至于席外之事,最好不要在席间提起,省得搅了大家的雅兴。”
说着,看了看路瞻民,又亲自斟了杯酒,送了过去:“路公子不必过意,我也是一片好心,大家相聚一次也不容易,此杯权当为兄的告罪之礼了。”
路瞻民见大庄主如此说论,也自觉有些莽撞,当下还了大礼。
门、路二人各自饮了一杯,大家方才定了定心神。
这时,二庄主丘汇丰亦已掣出一筹,上面却写着一句古谚:“少所见,多所怪,见橐驼言马肿背。”下面小注是:“座中驼背者饮一大杯,抽此签者罚一杯,另讲三则奇闻趣事。”
众人闻见,都道有些新奇,正自首鼠徘徊,座中“刘皇叔”苦笑了一声:“看来这一大杯酒只有我来饮了。”众人诧异,这才发觉“刘皇叔”双手过膝的原因,敢情那背部果然微微隆起,不觉都哑声笑了起来。
“刘皇叔”饮罢,二庄主在众人怂恿下也饮了一杯,他搔了搔头,犯起难来。
他知道在座的尽是些有胸襟的人,不屑于听一些猫三狗四的野闻艳史,眼睛一转,竟然笑了起来:“呵呵······在下斗胆,谈一谈近来江湖上的听闻吧,只怕是诸位早已过耳了。”
众人闻之鼓掌拍案,连连催促。
丘汇丰洋洋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开始说第一件奇闻:“在座诸位可知道那来三太子所藏前明崇被皇上的玉玺之下落吗?”
在座者闻之都是一怔,尤其是那“活张飞”几乎跳了起来,幸亏“玉关公”手疾眼快制止住了他。
那吕公子嘴快,首先发问:“二庄主所说的小弟也偶有耳闻,据说现在洞然大师的手中。”
座中不少也曾闻此,不免点头附和。
一直没有吭声的“一枝梅”赵守信有些揶揄地问道:“一庄主莫非有意于此宝?”
丘汇丰闻之一怔,那大庄主丘汇隆却听出了“一枝梅”话中有话,便问道:“赵公子莫非有什么新闻吗?”
赵守信略一踌躇,然后说道:“小弟前些日子听江湖传言,不久前洞然已死在龟峰山了,大约此玺落到了董克昌义子手中。据传,此子书生装束,武艺高强……”
众人闻听洞然死了,无不惊愕。
突然有人冷笑起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抬天会的三帮主“活张飞”。
大庄主惊异起来:“三帮主如何窃笑?”
那“刘皇叔”从旁接上了话茬:“三弟为人粗鲁,只是不信如此少年,敢守国宝。”
“死鱼拐”张奎闻之努了努金鱼眼,兀自摇首:“只要此玺落在忠义之人手中就是天幸了。”
说着莫名其妙地扫了二位庄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