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朱大常也走出来了,问道:“你们有什么秘密的话,不到大庭广众前说出?在此切切喳喳的做尽了女儿态。”
玉琴把想做媒人的话说了,朱大常拍手道:“真是天生成一对璧人,我去向袁彪说去,不知道要喜得他什么似的。”
说着三人重到厅上,朱大常立着说:“袁头领有太夫人在山,少个奉侍北堂之人,小鸾姑娘择人甚苛,我们见袁头领人才出众,正好和小鸾姑娘做成一对,小鸾姑娘已默许了,想袁头领也是欢喜不迭呢。请两下先干了一杯,算是文定之酒罢。”
当下朱大常逼着袁彪,玉琴逼着小鸾,貌似勉强,心实乐从的各饮了一杯。
大家更是欢喜,直饮到天明方散。
朱大常请袁彪引着众人到后堂拜见袁老夫人,把替袁彪、小鸾撮合的话说了,就推小鸾上前去见礼。小鸾尽是脱略,到此时也难免矜持。
玉琴笑道:“你又不是丑媳妇,怕什么?”
袁老夫人见小样花一般的貌,玉一般的身,怎么不喜心翻倒?不等小鸾下跪,早已用双手扶住,请大众坐下。
袁老夫人问起风姑娘一班人那里去了,袁彪把一夜血战的事禀告,袁老夫人大惊道:“怎么,你们干了这样的大事,我一些没有知道呢?”
袁彪道:“恐怕母亲受惊,所以没有禀知。”
袁老夫人道:“风姑娘也很可爱,只惜她太不修边幅了,你的性命总是她救出来的,也不可忘记。不知道现在逃到那里去了,倘然她老是不可改,恐怕也难免死于非命呢。”
大众点头称是。
玉琴道:“鸾妹家里还有老母,此时恐怕不便留在这里,那么一起去罢。”
小鸾那时已失去了主宰,悉听玉琴调度。
袁老夫人从头上取一枝碧玉簪来,给小鸾道:“这簪还是我家老祖宗群略相公的太太,从大明的宫里得来的。虽不是什么宝贝,却有些意思,请姑娘收下了,算是见面礼罢。”
小鸾接着谢了。
袁老夫人叮嘱小鸾把家事摒挡,这里派人来接太夫人和姑娘一同上山。
小鸾答应了,然后告辞而出,大众也一哄而退。
回到了堂上,朱大常对玉琴道:“我们好走了。”
袁彪那里肯放,说道:“这时草创伊始,什么都没有头绪,二位既然以大任相诿,也得见教些方略。”
剑秋道:“袁兄雄才大略,在这里正是小用,何等劳兄弟饶舌?好在这时候不过养神蓄锐,藏器待时,第一总是延纳英贤,第二可是储积军实,能够不到山下去惹是招非最好,否则给官府知道了,又多麻烦。我此去若有所遇,总拉拢过来,以壮声势。”
袁彪拱手道:“金玉之言,铭诸座右。虽然昨夜累得慌了,但今天也得再陪饮一回,一来算替二位钱别,二来也算替众人庆功。”
玉琴笑道:“吃了大半夜的酒,还不够么,过了些时我们来吃喜酒罢。”
袁彪见他们去意甚坚,也不再苦留,就和众人送出螺蛳谷来。
那时,剑秋想起了神雕,便向着空中打了一个胡哨,等了一会,不见飞来。
大众向四下寻找,也不见影儿,甚是诧异。
玉琴道:“它自会来找我们的,我们快快的先走不妨。”
走出螺蛳谷却听见前面树上扑簌有声,果然神雕已在那里振翅前导。
袁彪道:“好个金眼雕,他竟知道你们大功告成快要走了,先在此谷外树上等候了。”
朱大常又打了一个胡哨,那神雕便呼的飞出来,立在朱大常的臂上,把尖嘴在臂上磨擦。
朱大常一壁抚他的羽毛,一壁向袁彪等点头道:“诸位请回去罢。”
玉琴也回头对小鸾笑道:“你和袁头领有什么话快说,将来累着人传信岂不周折?”
小鸾向玉琴肩上一拍,玉琴缩了缩肩道:“好厉害的家伙,袁头领倒要留神些呢。”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直走到山下方才分别。
袁彪等回山整顿兵马准备举义按下不提。
玉琴、朱大常、小鸾三人到了山下,又说一番珍重的话,各自分路而行。
小鸾因为袁彪赠送的坐骑,所以也不再到三清寺去取了马,独自回转鹿角沟去。
法空、法明也在此时辞别袁彪,回三清寺去收拾一番,重到谷中相聚。
且说,玉琴和朱大常二人离了螺蛳谷,行至前面一个小镇上,找到了胡小三。
胡小三在那边等候,得知谷中换了新头领,佟元禄业已授首,好不欢喜,遂将花驴和龙驹交还二人。
玉琴和朱大常一商量,便修书一封,吩咐胡小三到螺蛳谷中去安身,包管袁彪对他优待,胡小三遂拜别而去。
到了谷中袁彪接信阅后,叫他仍到玄坛庙里去管理香火。
那两个小道童早已掩埋去,躐遢谢八仍旧踅了回来,和胡小三住在一起,庙中也不再另用黄冠之流了。
玉琴和朱大常二人破了螺蛳谷,又多识得一位英雄,心中很觉快慰,上马加鞭赶奔前程。
前面又见几座山岭,却是树木很多,山径也颇平坦。
二人并辔而驰,朱大常想起金眼雕,口中打了一个胡哨,忽见那金眼雕在后飞来,嘴里还噙着一块兔子肉。
朱大常笑着对玉琴说道:“原来那雕儿正在觅野食呢,我倒打断了他的大嚼之兴了。”
玉琴道:“朱兄哥,你收伏了这个徒弟真是不错,那夜我在螺蛳谷陷身石坑之中,实在没有出路可寻,亏得他不知怎样的用尽了他的气力,把上面的石盖移动,因此救了我出险,其功非小,我回到荒江家里以后,总要好好犒劳养它一番呢!”
朱大常笑道:“当我在狼牙山收伏了它的时候,也不过一时好奇而已,不料竟有这般很大的用场,莫小觑他是个畜生,却很有忠心呢。”
玉琴点头微笑,将玉手向坐下的花驴一指道:“雕也,驴也,都可算是禽兽中的出类拔萃者了。”
朱大常又道:“一个人的命运真不可知,师妹有雕救助出险,固属幸事,即如我被擒以后,自己以为性命很危险的了,谁知袁彪有心结纳,羁磨勿杀,反因此促成了他们山寨中一场火并,真是出人意料之外。本来袁彪智勇双全,不愧是个好男儿,却和风姑娘等混在一起,未免可惜。莫怪他们意气不相翕合,即使没有我等前去,他们早晚也要演出这出戏的。”
玉琴道:“不错,我看袁彪的相貌也非寻常盗匪可比。螺蛳谷那地方,真是幽险不输于龙骧,占据在那里,将来和龙骢寨李天豪等联络,也好得到大大的臂助。小鸾嫁给他也是一对佳侣,我这个媒人做得不错啊。”
朱大常笑道:“将来我们重去时,他们俩要重重谢你呢。”
玉琴笑笑,隔了一歇,忽又把鞭子挥着道:“可惜,可惜,便宜了她。”
朱大常问道:“可惜什么?便宜了谁?”
玉琴道:“那个道姑名唤风姑娘,不是白莲教中的妖人么?大概她和那云真人都是一丘之貉,诡计多端。此次却被她逃去了,没有一尝我的宝剑,岂非得可惜的么?”
朱大常道:“是的,我以前在山东九天玄女庙里,遇见祥姑的时候,也曾听得他们说起,教中有个风姑娘正在关外,还有什么火姑娘呢。
那风姑娘虽是女子,本领却也不小,我们疏忽一些,遂被她逃走了。现在那边有袁彪、法空、法明等众人,势力雄厚,也不怕她。且喜我们到螺蛳谷厮杀一场,佟元禄已死在我的剑下,了结以前一重公案,未始不足以称快,说不定他日风姑娘重和我们相遇,迟早要把她歼除的。师妹何必可惜不置呢?”
二人一边说一边跑,赶了许多路程,天色将晚,又到了一个小镇,找着逆旅住下,把大块的肉喂给金眼雕饱餐一顿,夜间各自安寝。
次日,一早动身,又向前赶奔,这样过了几天,相去奉天省城不远,只有三十多里的路了。
一轮红日已落到地平线下去,西边暮色笼罩下来,二人估料时光已晚,赶不进城,于是催动驴马跑到了一个小小村集,要想找一家逆旅暂宿一宵。
哪知寻来寻去,只有数十户人家,并无旅店,只好向人家告借了。跑过一条石桥,桥下流水淙淙,十分清激,在那桥东,却有一座很大的巨厦,墙里面露出一二亭台楼阁的屋顶,以及秃枝的老树,象是富贵人家的别墅模样,想不到这里竟有此等邸宅,正好前去商量一下。
二人转到前面,见门前两株槐树枝干长得如虬龙蟠曲一样,大门上磨细方砖刻着朱红色的“东海别墅”四字,很见富丽,门前石阶上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身上衣服穿得很是臃肿,颔下有些短须,额上皱纹很多,手中拿着一管旱烟袋,一边吸烟,一边对旁边立着的一个乡人说道:“王阿大,你今晚仍来伴我一起睡罢,你的妻子没有生大病,不妨事的。”
王阿大点头道:“李老爹,你别害怕,我准来的。”
二人说话时瞧见了玉琴、朱大常,都回转头来,很惊讶似地注视着他们。
玉琴和朱大常二人各各跳下坐骑,朱大常牵着龙驹走前数步,向李老爹说道:“我们二人错过了宿头,赶不到城里了,敢向尊处商量暂宿一宵。请你进去告知你家主人,明天走时多多谢你。”
李老爹听了朱大常的说话,面上露出得尴尬的模样,摇头答道:“你们二位来得不巧,我家老主人不在这里,恕我不能招待,请你们别处去罢。”
朱大常又笑道:“只因这里没有旅店可宿,所以向你家借宿,主人虽然不在,总有旁人的,烦你进去通报一声罢。”
李老爹听了,不由对着王阿大微微一笑,说道:“别人家都要躲避开去,你看他们倒要送上来了。”
说毕,依旧吸着旱烟,不睬不理,却弄得玉琴和朱大常二人一齐怔住了。
天上的暮鸦一阵阵飞回巢去,村中炊烟缕缕,天色愈觉愈暗,凛乎不可久留。那金眼雕也扑簌簌地飞到槐树上,预备在上面栖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