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凤尾镖”猛然仰起头撮唇长啸,声如觱巢亢然远扬,激荡震耳。
白泰官猛然一怔,实不知“凤尾镖”意欲何为,是在传呼同伙,还是……
正讶异之际,陡听远方隐隐马嘶长鸣,眼见草坡尽头两个红点向这里飞来,越近越大,分明是两匹赤炭一般的骏骑。
瞬忽之间,那两匹马已撒着欢儿地跑到了三人之旁。
白泰官自知玩笑开得过火,却又不好辩白,手里捏着红鞋竟然犯起呆来。眼看着“凤尾镖”满脸羞赧不退,一声未发地飘身上马,同那随之亦飞身上马的伴娘,各自一勒缰绳,策骑而去。
青草浅浅,神骑天天,转眼“凤尾镖”与伴娘便无影无踪了。
白泰官依旧伫立原地,手中把玩着红靴出神,突然他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袖短空分明已被截掉了一段。
霎时,吓出一身冷汗,心知自己适才只顾恃技戏谑。
定然抽剑慢了,却被对方截了袖还浑然不知。
要知道,他适才诈败摘靴一招,为了装得象些故意慢了半拍,却不虞大意失荆州,要不是“凤尾镖”宅心良善不欲伤及于他。
恐怕,白公子此时已腕脉俱断,一失足而成千古恨,而那“凤尾镖”的剑法自也精妙,削袖而不伤及肤肌,在两个高手相搏之际能达及于此者也是不多见,不由白公子不叹羡。
他四下寻觅一番,从未见那段袖头,这才陡然省悟必是“凤尾镖”收去了,不知怎么,他骤感心慌意乱,凭空越增加了几分惆怅。
白泰官自太湖边与“凤尾镖”相遇较武之后,心中甚是歉疚不安。
他在附近一带徘徊了两日,并没再探到有关“凤尾镖”的消息,却意外地打探到了在木渎镇有人拐卖人口,一天内便失踪了三名少女,于是他决定到木渎镇走一趟。
木渎镇坐落在太湖之滨,也是个繁华的去处。
今日正逢大场,街巷上尽是些商贩贾摊,赶场的人挨肩比踵,川流不息,要于这纷乱的人海中寻找出拐骗贼人的线索确乎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泰官顺着入流穿街走巷地转了转,只发现了几个摸包赖帐的青皮,竟没发现拐骗贼的踪迹。
走得累了,他便在那街口处茶堂捡了个座,打算坐下歇歇,顺带边吃茶边观察来往的行人。
茶才喝了一半,他猛然一怔,只见那街心人流中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一晃便消失了。然而,等到他追出店堂之外,但见人影攒动,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白泰官迟疑了片刻,心中暗付,明明是那周璕,莫非我走了眼?他又极目望了望,人海茫茫终不见其人,这才快快地走回茶堂。
其实白泰官并未走眼,适才那一现即逝的背影正是玉龙。
那天晚上他在青云寺救人之前,由于也听说了因武功很高,并且日间亲眼曾见,自问不是其对手,只怕救人不成,一旦玉玺落入他的手中终不好办,因此闯门而入之前,他看看四处并无人息,于是将行囊放在了墙下暗处,自度倘若不敌便逃出来携包而走。
故此,玉龙一面与了因拼杀,一面心中还挂记着外面的行囊。
当听到外面有人厮杀,他即知大势不妙了,跳出僧房一看,果见那黑衣人手里拎着自家的行囊,因此拚命追去。只因与了因大战了一阵,又吃了一掌,功力骤然大减,竟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人拎包而逃,赶了半天也没追上。
须知那行囊中的前明玉玺就等于他的生命一样。固然他已看出那黑衣人轻功甚高,绝非一般小贼窃盗,但他深知此玺一旦落入他人手中将会造成何等不堪想象的后果,因而他下定了决心非找回那玉玺不成,他当夜又哲回了青云寺发现了因已失踪了。
故此,近三日他一直在四处寻觅,终是杳无线索。
他听人说今日木渎镇逢大场,心想这里人多或许能找到些线索,这才来到此处。
像白泰官一样,他四处转了转,并没发现什么情况,走得乏了,便于街心一个小茶摊旁要了碗茶消消渴。
正喝着,突然他眼前一亮,见一位小姐,身后跟着一位老妈,正向这边走来。
就见那小姐体态轻盈,光彩照人,引得四围许多人纷纷侧目。
那少女走过茶摊,陡地发觉了玉龙,先是一怔,旋而浅浅一笑,便走了过去。
玉龙有些惊异,这少女依稀似曾在哪里见过,而且她那一怔一笑分明暗隐深意。故此,不觉抬头向那少女背影望去,突然他发现那少女的发髻上金灿灿地直泛光芒。
他大吃一惊,几乎叫出声来:“那不正是洞然大师临终前托给我的文凤妹妹当年所遗的那支凤尾金钗吗?”
眼见那少女消失在人流中,他忙付了茶钱匆匆追去。
而适才白泰官恰巧发现了人流中匆忙的玉龙人影,只因为玉龙追人心切,在人流中施展功夫左拨右推分人而走,故此一晃即逝了。
玉龙追出了街口,四处一望,见那少女带着老妈不远处缓缓而行着,玉龙长吐了一口气,暗暗在后面紧盯住二人毫不放松。
玉龙盯着二人走进了一条僻静的街巷,他见四处行人不多,便紧赶几步走到少女身后才要招呼,那少女与老妈子陡地一齐回过头来。
此时,双方近在咫尺,玉龙见那少女冷颜如霜,猛然大吃一惊,认出了这少女正是那“得月楼”上题壁留镖的“凤尾镖”。
那“凤尾镖”方才在茶摊旁,就已经认出了玉龙正是那回在“得月楼”上同白公子一齐饮酒的那位公子,后来又发觉玉龙在后跟踪,因此故意走到这僻静的街巷处。
她望着满面惊愕之色的玉龙冷笑道:“想是你那位‘玉人’遣你来讨袖子的吗?”
玉龙并不知道那白公子在湖边遇到“凤尾镖”之事,只是看见自己行囊中的金钗已赫然戴在了此人头上,认定这“凤尾镖”即便不是那黑衣人,也必然知道行囊的线索。
他强抑着怒火施礼说道:“小姐,恕我唐突,请不要戏言,只望将那行囊还与我罢。”
语词虽不失于礼,语调却十分冷漠。
“凤尾镖”闻之一脸讶异之色:“什么行囊?”
玉龙心中骂道:“装得倒像!”他强耐着性子说道:“小姐休得顽笑,还是还与我的好。”
话语间,语调已近乎威胁了。
那“凤尾镖”见玉龙脸色铁青十分郑重,不由也动了怒,冷冷说道:“公子既然一口咬定我拿了你的什么行囊,可有何凭证?”
玉龙闻之近前一步,指着“凤尾镖”的头上说道:“那支金钗便是凭证。”
“凤尾镖”脸色陡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声色俱厉地叱道:“你是何人?”
玉龙早已怒火中烧,吼出声来:“今日你不还我行囊,休想走脱。”
“凤尾镖”连连冷笑,陡然抽出随身所带的凤箫来,今日游场,她并未携剑。
玉龙并不抽剑,双掌一错便欲发招。
这时一直沉默在旁的那伴娘突然扯了“凤尾镖”一下,示意地向玉龙身后指了指。
那“凤尾镖”一证,放眼越过玉龙望去,脸色微变。
玉龙心知有异,回首一望,只见远处几个人立在那里,行迹蹊跷可疑,不由也是一怔。
猛听那“凤尾镖”叫了声:“今日姑娘有事,恕不奉陪了。”
玉龙闻之掉过头来时那主仆二人已走出了十几步。
玉龙低声骂了句:“好哇,竟敢施诡计诈人。”
说罢,纵步追去。
正巧迎面走过来一群人,只见那伴娘慌慌张张地对众人说了些什么,待玉龙赶上去时却被那几人拦住了。一个精壮的小伙子冷冷一笑:“呔!这里也是有王法的地方,你青天白日之下追逐良女就不怕杀头吗?”
玉龙知道这些人受了那老妈子的挑拨,而且自己确乎是在追一个少女,顷刻之间也不容分辩,他也不搭话,手一拨,那小伙子便倒在了地上,那另外几个人见玉龙武功高深,认定必是贼匪,便高声大叫起来:“贼杀人啦,贼杀人啦。”
玉龙直气得七窍生烟,拨开众人便去追“凤尾镖”,这一耽搁,那“凤尾镖”与伴娘在前面一闪便消失了。玉龙追上前去,见四面皆是院门,都紧掩着,也不知“凤尾镖”进了哪所。
此时,耳听身后人声喧哗,心知再不走便难缠了,于是一纵身上房越瓦而走。
穿过了几条街巷,玉龙见四下井然,并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眼见到手的线索又断了,他十分地懊悔沮丧。
但究是有了头绪,而且看光景,“凤尾镖”就住在这木渎镇,他心中稍稍一宽,暗自盘算着下一步如何走。
一路沉思,渐渐远离闹市,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镇边。
沿湖一条土路四下人声稀少,玉龙抬头四望,见那河岸泊着一条小舟,舟上寥无人声,不远处一个老乞丐正倚在那灰色高墙下晒着太阳。
玉龙才走到那乞丐身前,突然那乞丐低声叫了句:“菩萨保佑,发发慈悲罢。”
玉龙一怔,不由自主地停步摸袖,陡然他一惊,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了铺在乞丐面前的那块布,这分明是自家的行囊布!
抑制不住激动,他低声紧问那乞丐:“你这块布是哪里来的?”
一直勾着头的那乞丐闻声抬起头来,玉龙一征,只见他满脸皱纹,头发枯乱,约在五六十岁左右。
那老乞丐上下打量了玉龙一番,又于敞开的怀中捉出了个虱子碾了碾,然后有气无力地答道:“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