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也有上当的一天么?现在被我劫到这里,我必代死者复仇。”
毓麟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盗魁要复什么仇,自己到了这个地步,早晚总要一死了。
又听盗魁吩咐左右道:“把这小子暂且监禁在里面,等到明天娄大哥前来,再行发落,也教他知道我老牛并不是有勇无谋的了。”
左右答应一声,把曾毓麟推出大殿,转到里面去。
那里有一间湫小的屋子,开了门把毓麟向里一推,说道:“好小子,你且在此等一下,明天再送你到西方去。”
说罢,砰的一声将门关上走去了。
毓麟定一定神,瞧瞧屋子里别无他物,墙角边有一堆稿草,大概这就算卧具了,向南有两扇窗,窗外面都加着铁条,十分严密。
还有那两扇门,是很厚的,虽非铜墙铁壁,但像曾毓麟这种文弱的书生,也没有法儿逃生了。
门边墙上挖着一个小洞,可以瞧得出外面。
曾毓麟呆呆立着,不由叹了一口气,自思那盗匪和自己并无怨仇,何以存心要害我?
又想起前天朱小五的被杀也很奇怪,莫非这就是龙王庙焦大官的余党前来报仇么?
听他们的口气,将要等一个强盗回来,明天就要把我结果性命的,那么我活在世上只有一昼夜的光阴了。前番陷身盗窟,幸有玉琴前来援救出险,现在女侠不知身在何处,望美人兮天一方,她哪里会再来救我呢?
想至此,心中一阵悲伤,难过得很,不由落下两点眼泪,遂低倒头坐在搞草上,好似将要被宰的羔羊。
斜阳一角,映到窗上来,他知道时候已是日晡。再加上也没有吃过午饭,肚子里饥饿得很,也只得忍着。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时,室中更是黑暗,忽听脚步声,外面有人走到室外,从那个小洞里抛进三四个馒头来。
毓麟接过一摸,冷而且硬,换了平常的时候,他哪里要吃这种东西,但在此时也就将就吃了两个,暂充饥肠。
这天夜里,室中也无灯烛,黑暗如漆,他只得横在槁草上睡了。但是心中充满着惊恐和忧虑,神经受着异常的刺激,睡得又不适意,所以一夜没有安然入睡。
到得明天早上,他立起来,在屋子中团团地走着,两手时常揉搓着,暗想:“在今天便是自己的末日,性命就在片刻之际,不知他们怎样把我处死,一刀两段,倒也爽快。倘然要用毒刑,我将格外吃苦了。”
越想越怕,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恐怖到极点,向四周望望,又没得逃走的出路。
正在恐怖的时候,听得外面足声,知道有人来提他去处死了,说得一声不好,两扇门也开了。
只见有两个盗匪走将进来,拖着他出去,毓麟强着不肯走,早被二人用力推着他来到一间小方厅上。
沿窗一只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妇,身穿淡蓝色的外褂,脚下金莲瘦小,踏着红绣鞋,倒也生得有几分颜色。
一见毓麟进来,便对那两个押送的盗匪说道:“你们去罢,姓曾的交给我是了。”
二个盗匪齐声答应,退将出去。
此时,就见那少妇便指着旁边一只坐椅,向毓麟说道:“你坐了罢,我把这事情细细讲给你听。”
毓麟本来已拟一死,现在不见盗魁之面,却遇见了这个少妇,向他和颜悦色的讲话,不像杀他的形景了。
暗中怙惙着,不知这个少妇是何许人,自己的性命又怎样,为什么不见那个可怕的盗魁?心里充满着疑问,只得谢了一声,遵着她的吩咐,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那少妇见毓麟坐了,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将她一对金莲缩起,盘膝而坐。扭捏了一番,这才对曾毓麟说道:“我姓秦,名桂香。我的丈夫便是捉你前来的那个黑大汉,姓牛名青海,别号赛咬金。
我们俩都是江湖上的大盗,不过我们一向在鲁北的,还有我丈夫的一个朋友,姓娄名一枪,和我们在一起干生涯的。
但是我们怎样到此地来的呢?其中也有一个缘故,只因以前在此附近小洪洲龙王庙中的焦大官,是和我丈夫以及娄一枪都是结义弟兄,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八拜之交。
焦大官是被你们村上害死的,而你是罪魁祸首,我们得到李进的报告,遂知此中的情形。我丈夫决心要代亡友复仇,所以我们一同赶到这里,把这古庙作为暂时大本营,想法动手。
但打听得你们村里筑有碉楼,组织着保卫团,防备严密,未敢造次下手。前天李进和两个弟兄在你们村口窥视着,恰巧遇见朱小五,李进恨他不该串通外人,设计用酒灌醉他,使他不能报信,以致失利,心中十分懊恨,便将朱小五先行弄死。
然后再探听得你们和柳庄十分接近的,我们设法取到了柳士良的名帖,使手下人假扮了柳家的仆人和骡车夫,方才将你不知不觉地诱到这里,而将你活活擒住。
本要把你即行处死,只因为娄一枪前天到北京去没有回来,所以把你暂且监禁,苟延残喘。哪里想到今天我丈夫赶到北京去找他回来,等到回来时,你的性命就不能再保了。”
毓麟听桂香说了这一大番的话,方知自己陷身匪窟,果然是为了以前的宿仇。今天虽然不死,可是一等那盗魁回来时,总是一死,那里能够侥幸出险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桂香又说道:“姓曾的,你也不必悲叹,你若肯凡事依从我,我必定想法使你不死,不知你的心里如何?”
毓麟听了她的几句话,暗想:“莫非桂香有情于他,不然,他是个杀人放火的女强盗,怎会对我如此和气呢?不如我就将计就计,哄他一哄,以便乘机兔脱。”
想到这里,遂后假意说道:“你真的能够允许我不死,那么你真是一位女菩萨了。”
桂香微笑道:“甚么女菩萨我却不敢当,不过允许了你,大概总不致于使你再上断头之台。”
一边说,一边立起身来,走到毓麟身边,问问他家中的状况。
毓麟胡乱答着,又说日己尚没有娶妻,有意去握她的柔荑。
桂香以为毓鳞也已动了心了,十分欢喜,因为她本是一个淫荡的女子,见了毓麟丰姿如珠辉玉润,俨然浊世翩翩佳公子。
若和他丈夫牛海青比较,那么一个儿如玉树临风,一个儿如黑炭委地,直是不可以道里计了。所以她早已看上了毓麟,假托着娄一枪没有归来,便催她丈夫到京里去找娄一枪,好使她得此闲隙,去和曾毓麟勾搭。
牛海青是个粗心直肠之人,没有防到这一着,立刻动身去了。
她遂后就把曾毓麟唤来,试探他的意思。
现在瞧他很有意的,自思这事就容易办了,禁不住心中暗喜。
于是,引导毓麟到她卧室里去坐,毓麟也竭力敷衍着,去博她的欢心。到了吃饭时候,桂香便吩咐侍候的女仆,将午饭端到房里来,陪着毓麟同食。
午饭后,二人仍坐在一起谈话,毓麟忽然皱着眉头,对桂香说道:“承蒙你女菩萨诸多爱护,使我感激得很,情愿一辈子侍候你,只是你丈夫不多几天就要回来,我仍就是一死。
因为他们的心肠都是十分狠毒,决没有像你这样慈悲的,岂非辜负了你的美意?你方才答应我可以不死,不知你有何妙法,请你告诉我,也可以使我定心。
不然,我心中总是怀着恐惧的。”
桂香听了毓麟的话,对毓麟看了一看,将身子偎傍着他,柔声说道:“你果肯一辈子伺候我么?我也情愿一辈子跟从你。我已定得一个计策在此,待我老实和你说明了,免得心神不定。
我与牛海青的结合,并非出于我的自愿,一向憎厌着这个黑炭团。现在遇见了你,我真心爱上了你,情愿和你远走高飞,到别处去快乐度日。在山海关外有个螺蛳谷,那边有个女盗名唤风姑娘,以前是和我相识的,我想和你一起到那里去投奔她,可以有个安身之所,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毓麟听桂香提起螺蛳谷中的风姑娘,好像在那里听见过的,细细一想,方知玉琴曾经告诉自己怎样破灭螺蛳谷中巨盗的一回事。
那么,风姑娘已不在那里了,大概她还没有知道这消息呢,也不敢向事直说。却说道:“难得你情愿跟从我,这是再好没有的。不过螺蛳谷远在关外,何不随我一起回到我的家中去呢?”
桂香笑道:“好人,你只是思念你的老家,你家中也没有妻子,何必这样念念不忘?又不知你那里距此不远,他们得到了我们逃走的消息,岂肯甘休?一定要追来寻事。倘然我们走到别地方去,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
毓麟听桂香如此说法,也就不再固执,好在只要逃走出去,总可想法脱身,遂连连点头。
桂香见毓麟已肯听她之言,便又向毓麟说道:“现在你总可定心了。今晚你就同我在此间一起睡好不好?横竖那黑炭团早已出门,用不着提防,你尽可放心,明天我再和你一起离开这里罢了。”
毓麟暗想,若然我答应了她,少不得今宵将有一番厮缠,我是个守身如玉的君子,岂可和这种女强盗干那荒唐的事情呢?遂又向她要求道:“我想今晚便走罢,因为我在此间总是提心吊胆,不能平安。所以恳求早早使我脱离了这个虎穴,将来我和你的日子正长,何必急急于此呢?”
说毕,拍着桂香的肩膀,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