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玉龙等四人,由于老道姑的出现解了困境,趁众差人畏惧发愣之时,一齐闯杀出寺。
虽说,不免有几个差人舍命来追,但想要抓住玉龙等人,已是无回天之力。
玉龙让那姐弟二人护着负了重伤的高华亮先走,自己留下断后。
一阵厮杀,刺翻了几个差人后,回头看看,高华亮等人已经跑的没踪影了,玉龙掏出一把棋子迎风一洒,将众差人逼退,便一闪身,跑向黑暗中,三晃两晃,不见了踪迹。
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这时,玉龙才发觉由于一时粗心,竟没与高华亮等人约定再碰头的地点。
随后,又一想,大家终不过是萍水相逢,也就罢了,还是速去江宁找二叔才是正事儿。
于是,在山泉边洗了洗,当即回店取了行囊,星夜出城,向北疾行,等赶到石门镇地面时,天已大亮了。
于是,他找了个静僻处下店休息,一夜的惊悸奔波,又困又乏,洗了脚后,玉龙便倒头大睡。一觉醒来,已是过午了,玉龙只觉得周身上下血脉不畅,头重脚轻,有些昏昏沉沉。
于是,他信步走出小店,在镇上闲逛,一来看看本地的民俗风物,二来借此放松放松。
石门镇并不大,但由于地处南北水陆要冲,因此却很繁华。
镇内镇外水巷河道如网密布,商舶小艇彩帆高桅往来停泊,山南海北客商游人络绎不绝。
玉龙走着走着,不觉竟然转到了镇东南文昌阁前的一条街上。
举首一望,不禁心中喝了声彩,果然繁华之地啊。
但见整整一条街,尽是布幌金招,锦簇彩旗,街旁雕楼栉比,摊篷井然,酒家店铺,估衣杂货,应有俱有,叫卖讨价,喧嚣无比。
街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红的,挂绿的,挑担的,提篮的,轿乘、马车熙照攘攘,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色人等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玉龙在人流中挤了一阵,不免有些燥渴,见文昌阁对面一处小茶摊倒也干净,便过去捡了个座,一边吃茶,一边观赏街景。
不知是茶好,还是由于走得燥渴的缘故,一杯茶下肚,玉龙顿觉两腋生风,凉爽了许多。
再漫目街景市人,猛然玉龙发觉四周气氛有异,四座吃茶者,尽是一些奇模怪样之人,虽然各自装束打扮不同,但显然在互相暗示着,街口路旁也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来回游弋着,看似喧闹的街市,似乎隐隐杀机四伏。
玉龙不觉动了好奇之心,正欲看个究竟,便悠闲地一边品着茶水,一边冷眼窥察四周的动静。
这时,玉龙左边邻桌两个吃茶人正不转睛地一面打量着玉龙,一面却在极力回忆着什么。
玉龙对此有些察觉到了,便觑眼望去,一见那二人的模样,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二人年龄都在四五十岁左右,如果不是一个穿蓝,一个穿白的话,很难分辨二人,显然是同胞兄弟,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瘦瘦的身形。
脸上皱巴巴地嵌着许多深深浅浅的痘瘢,二人都长得一头干札札的草一般的黄毛,那搭在肩上的辫子,宛似一条黄毛虫爬在肩上。
尤其使人惊骇的是二人各具一双浊绿的碧眼,这双眼如沉水一般,使人感到暴戾冷酷,高深莫测。
玉龙一接触那猫一般的碧眼冷光,也不期然打了个寒战。
正此时,“蹬~蹬~蹬~”,远处由打街中跑过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少年似乎是发育不良,身材长得矮小枯瘦,大头厚唇,一脸稚气尚未脱尽,唯有那成年人所特有的大眼睛左顾右盼地滴溜溜乱转,透着聪颖机敏。
他一身粗布短衫,左膊下挎着一竹篮,篮中放着许多扇子。奇怪的是,如此小小年纪,身上竟斜背着一个头一般大的黑油漆亮的酒葫芦。
这卖扇少年却是蹊跷怪异,他挨座挨位地专寻书生模样的人兜售,但是问了几个人,都没有售出,那少年走到玉龙的面前如同问别人一样问玉龙道:“公子买把折扇吧?”
时渐秋凉,一般无人买扇,但玉龙见这少年卖了半天也没卖出一把,不觉有些怜悯,便随便买了一把。
那卖扇少年见玉龙老实忠厚,似是有些失望。
他收了钱,走到茶摊前,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还是这位公子识货,不似那些尖酸俗人。”
说罢,向摊上扔了个子,向茶博士叫道:“来杯茶。”
茶杯在手,一仰脖,咕咚咚地灌了下去。
这一切,那两位黄发碧眼人全都看在眼里,只不过这二位始终一直在旁冷眼观着。倒是卖扇少年身上斜背着的那个黑葫芦,似磁石一般,紧紧地吸着了两双贪婪的绿眼。
二人对视了一下,蓦地那身穿蓝衣的黄毛碧眼人立起身来,悄如夜风地蹑到卖扇少年身后,伸手去抓那少年背后挎着的黑葫芦。
玉龙一看蓝衣人伸出的那黄恹恹死皮一般筋骨暴凸的手,不觉大惊失色。
妥妥的鹰爪功!
正在惊诧之间,那少年早已一让,恰恰让过了挟风的来一爪。
随之手一扬,白腾腾的一股磁雨砂雾兜头向偷袭者打来。
玉龙一见十分惊奇,想不到这少年竟有如此强的功力,只是片刻,那茶杯已在掌中碾成了磁砂,那路数分明是夺魂砂的打法。
这白细的磁砂若是打在脸上必定成坑成洞,双睛立废。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闪闪砂雾乍起之刻,那蓝衣黄毛迎风一扬袖,倏尔就将那白雾扫荡而清。
玉龙看的越发惊愕了,这蓝衣黄毛的铁袖功端的了得,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拂,就扫落了磁砂,武功显然不浅。
那少年横眉立目地看着来人,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只是一手护定身上的黑葫芦,恨恨地问:“先生,你这是作甚?”
那蓝衣黄发人怪笑一声,声如枭鸟:“桀桀······这位小哥,你这黑葫芦是哪里来的?”
卖扇少年眉一扬,鄙夷地说:“你管得着吗?哪儿来的还得和你说不成?”
那蓝衣黄毛却不愠不怫地说:“我看,怕是偷的吧?”
卖扇少年一听,脸气得通红,指着蓝衣黄毛骂开了。
“你这死猫一般的人,萍水相逢,如何信口诬赖你家小爷是窃盗。”
众人见这少年如此大的口气,都是一惊。
玉龙一听那“死猫”二字,猛然若有所悟,陡地想起义父董寒雨曾谈到过江宁曾有两个义侠,黄毛碧眼,江湖人称“黄猫”是也。
二人擅长猫纵鹰扑之技,十几年前就已经响誉东南一代。
兄弟二人,长者叫叶伯玉,弟弟叫叶季玉,莫非就是眼前这二人?
蓝衣黄毛骤然一变脸,近乎恶狠狠地问那卖扇少年:“卖扇子的,贵州苗擎天是你何人?”
那少年毫无惧色地顶撞起来:“正是家父,你待欲如何?”
蓝衣黄毛闻听后喜不自禁地直搓手,一双碧眼死死地盯住了少年身上的黑葫芦,那神情恰似恶猫见了血腥一般。
玉龙此际环窥四周,见一些人都暗中望着那一老一少,眼中充满了杀气,显然都是黄毛碧眼人一路的。
那少年亦已察觉了四伏的危机,然却丝毫不惮地逼问一句:“怎么的?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们这是要白日打劫不成?”
那蓝衣黄毛闻听阴恻恻地一笑,欺身便上。
玉龙见状一惊,手中不觉捏定一颗棋子,他虽然深知如此以来,自己难免卷进一场血腥的厮杀,但行侠之人是绝不能眼瞧着弱者受欺而不搭救的。
正在这千钧一发关头,那一直端坐在桌前喝茶的白衣黄毛猛然咳了一声。
众人闻听都是一惊,纷纷低头喝起茶来,那蓝衣黄毛也骤然背过脸去,霎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荡而光。
玉龙也是惊疑不已,发觉众人暗中似乎都向文昌阁的方向偷觑着,便也探头望去,不觉一惊。
只见从对面文昌阁中走出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来,身材高伟,龙准凤目,虽是一领青衫,那作派身姿却掩不住轩昂贵胄姿派,隐隐透着高雅庄威的王侯气质。
那人走过来,在茶摊前要了杯茶,立在那里喝了起来。
猛然,他发现了那背着黑葫芦的少年正在专注地瞧着自己,诧异间那少年大眼睛暗示地一眇。这人惊疑地循着少年眼色所指的方位望去,不觉骇然,那蓝衣人正背对着他,但那条黄茸茸的大辫子使他想起了什么。
这时,那蓝衣黄毛慢慢转过身来,做作地喊了声:“琏大哥,您让小弟好找呀!”
那人看清了蓝衣黄毛的面目,不觉失声。
“你······?”
这声调中夹杂着疑惑、吃惊、愤慨、失望等诸多情绪。
那蓝衣黄毛猛然“噗咚!”跪了下去,声音异常道:“琏大哥,小弟也是无奈才做出这等事来的呀。现今皇上遣我们四处寻找大哥,乃是专请大哥入京相商社稷大事的。”
这时,蓦地茶摊上站起许多人来。
那白衣黄毛走了过来,却只是一揖说道:“琏大哥,季玉这厢有礼了。”
玉龙闻听,果然是“黄猫”二兄弟。
但此二人乃侠义道上的,如何开口皇上,闭口进京?分明是办皇差的口吻。
一时百思不解,疑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