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说罢,把手指看老者道:“他就是我的师父,当我回来时,又闻城中马家在夜间来了采花贼,和一不知姓名的少年在屋上猛扑一番,然后逃遁。
那少年也跟踪追去,不知下落!我听了很是奇异,再向马家的人细询,方知那采花贼乃是一个丑恶的头陀。
把事情告知我师父,师父却说赶紧向各处庙宇寺院察访,或可水落石出。
后来,我又经人报告,前几天,街坊上常见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头陀,到处化缘,目光灼灼如贼,我遂疑心必然是一人了。
于是,到茶肆中去探问,有人说曾见那化缘头陀,打从东城灵官庙出来的,所以我邀李师父在日间一同至此看动静。
就在此时,恰见那茅山道士形容凶恶,已瞧料了数分,决定夜里来此捕那头陀。
不料,那头陀的武艺好生了得,又有那茅山道士的鸳鸯锤。
忽有迷烟发出,失了知觉,险些丧命。幸有这位姑娘救我们苏醒,又蒙二位拔刀相助,使大盗授首,真是感谢不浅。
未知三位侠客是否一起来的,何以知道他们的底细?”
朱大常不肯直说,只把约略情形相告,且也不说出真姓名来。
程远道:“原来你们是官中来破案的,现在二贼已死,但没有一个生擒,不能问口供了,所以你方才要呼可惜啊。”
朱大常道:“我看还是死的好,因为那怪头陀本领端的高强,不在我们之下,他生平不知犯过多少血案没有破过,也没有人能够把他擒获。
今晚首,合我们数人之力,方能取胜,也非易事。
若然让他活着,由赵捕头送入官里去,势必拘禁牢狱,逼问口供,一时不会诛戮,难保他不越狱而逃。
所以我毅然将他斩了,好在有尸体在此,可以作证,也是一样的。”
李国威道:“不错,这样最是稳妥。”
于是,他们数人依旧跳入庙内,回至原处,见那茅山道士的尸骸横在那边,颈上不住的淌血,而那小道童不知去向了。
赵兴道:“啊呀,我不该跟你们追头陀,却被那断溜走了。”
慕兰道:“我们搜寻一下子看。”
大家走到殿上,朱大常瞥见神宽底下有一团黑影,索索地抖动。忙过去伸手一拽,拖出一个人来,正是小道童。
就见他双膝跪倒在地,哀求道:“这不干我的事,请爷们饶饶我吧!”
赵兴走上前说道:“你可放心,我们只寻为先作恶之人。你快快实说,庙中可有余党?”
小道童道:“只有我师父和那怪头陀。现在师父死了,庙里还有一个道童,正在卧病以外,有一烧饭的,大概他睡在后边,尚未知道。”
赵兴道:“你师父平日做什么的?快快实言!”
小道童道:“我师父每年出外去几趟,回来时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大概他是做江湖上独脚大盗的。
还有那怪头陀是新近来的,他在晚上常常出去。听说城中闹的采花案件,都是那怪头陀犯的。
有一次,他带了一双绣花小红鞋回来,给我师父摩挲玩赏的,其他我不知道。”
赵兴点点头道:“很好!明天你见了县太爷,也要照样直说,我可以超脱你无罪。”
道童闻言,连连叩头。
朱大常遂后放了他起米。
慕兰对众人说道:“你们跟我来瞧瞧里面的秘密吧!”
遂后叫小道童掌着灯,当先引导,众人跟着走到了茅山道士的秘密室中来。
程远见桌上残看未撤,美酒尚存,遂对慕兰微微一笑,说道:“你就在这个地方陪那妖道喝酒吧!”
慕兰脸上一红,道:“可不是吗!险些儿大事不成,喝不到数杯酒,警铃大鸣,那妖道便挟着他的家伙出外应故了。
我还错怪你们不该早来呢!谁知道是他们两个也来了。我不得已使用袖箭给那斯一个冷不防,总算侥幸得手的。真是险极了!”
于是,赵兴在室内索搜一遍,搜出不少财宝。
朱大常在室中搜出自己宝剑,不胜之喜。
慕兰又把自己来庙烧香计给妖道的事告知程、朱二人。
李国威在旁听得明白,知道他们都是大侠,只不肯吐露行藏而已。
朱大常等三人因怪头陀已伏法,采花案件已破,自己的目的已达,不欲逗留,遂向赵兴、李国威告别。
赵兴想要留他们去住一天,稍尽款待。但是三人坚不肯允,赵兴只得和李国威送至庙外。
目睹三人行走如飞,掉头不顾而去,不由咨嗟惊讶。
三人回旅店,神不知鬼不觉,各将兵器放好。
慕兰的双刀,曾经朱大常借用着呢。时已四鼓,大家解衣安寝。
次日早晨起身,便听店中有人在那里讲灵官庙赵捕头破得采花要案的事。
慕兰对程远说道:“我们此来,倒是大有助于赵兴。否则,他们师父俩也不免有杀身之祸啊。”
程远道:“为地方除去了二害,总算是一件快事。那怪头陀作恶多端,总有一天末日到临。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朱大常因为在嘉兴耽搁了数天,急于找寻女侠,想要立即动身。
把自己的意思告知二人,慕兰道:“以前我听信韩小香片面怂恿之言,得里女伙,思之愧悔。
现在我们可以跟朱先生一同去苏州访问,或可会见一面。”
程远当然也相赞,朱大常得二人为伴,更是欣慰。
三人遂在嘉兴底了一艘民船,从水道赶至苏州。
朱大常心在女侠身上,也无心游览山水,既到了吴王台畔,只是到城内外各处乱走,想要找寻着一端倪,却是毫无影踪,也没有像杭州北高峰上的留言,未免使他们尖望。
剑秋暗想:“难道女侠不曾到苏州来吗?何以毫无踪迹?”
连走了两天,心中十分忧闷。恰巧闻门外正演兽戏,程远见朱大常因为访不着女侠,坐在客寓里长吁短叹,无法安慰,所以邀他一同去看看普戏,聊解忧烦。
朱大常不得已随着二人前往,却不料场子里闹出了一幕虎噬人头的惨剧,观众大乱。
朱大常恐怕猛虎伤人,遂拔刀而前,诛掉那头野性勃发的大虫。
却不料因此而与夏听鹂晤面,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当时,朱大常和程远、慕兰跟着夏、周二人到得枣墅夏家,时已不早,夏听鹂吩咐厨房快快预备丰盛的筵席,为三位狭客洗尘。
朱大常急于知道女侠的消息,坐定后又向夏听鹂追问。
夏听鹂不敢隐瞒,便把自己如何陪伴女侠游山,如何在旅店内闻得太湖中盗匪劫人之事,女侠如何留柬独行,自己如何追踪至西山访寻,得遇史兴夫妇,方知女侠独探横山,遇险难脱,已投水自沉。
朱大常陡闻恶耗,一番希望都成虚幻,心中说不出的非常悲痛,不由大叫一声,晕倒于地。
夏听鹂和周杰连忙将他扶起,唤了数声,朱大常方才醒转。
酸辛之泪,从眼眶里如泉水般涌出,仰天叹道:“今番玉琴孤掌难鸣,性命休矣!”
程远和慕兰在旁听着,也觉十分凄惶,一洒同情之泪。
隔了一歇,慕兰道:“女侠投水,也是传闻来的消息,不知是假是真,也许陷身在盗窟中。
如今之计,我们既已来此,得悉这个情形,还是想法到横山去歼灭丑类,一探究竟。”
朱大常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最好玉琴被他们擒住,反可有一线希望。
她若投水,那么湖山浩荡,她是不识水性的人,一定已与浪臣为伍,没有生还之望了。”
说着话,又回头问夏听鹂道:“夏兄可知太湖群盗的底细?不妨见告一二。”
夏听鹂和周杰遂将他们所知晓的情形告诉一遍。
朱大常道:“原来有白莲教的余孽雷真人等在此,当然很有组织的,声势不小,莫怪官兵奈何他们不得。玉琴一人独往,怎能成功呢?唉~她也过于冒险了。”
这时,下人已摆上酒席,夏听鹂邀请入席。
朱大常拭着眼泪,和众人共商捣破横山之策。
程远说:“凭我们三人之力,诛一雷真人,也不算一回事。只是一则地理不熟,二则我们都不通水性。横山是在太湖中,四边是水,未免棘手一些。”
夏听鹏道:“那西山史兴夫妇曾载女侠去过的,都有很好的水性。我们若要上横山,非得他们相助不可。”
朱大常道:“我们不妨仍请他们载我们前去,并且我也要亲自问问史兴呢。”
慕兰道:“我以为要破横山,最好里应外合,方可成功。”
朱大常被她一句话提醒了,他墓地想起一事,却不即说。
下人献上一道道的菜来,夏听鹏殷勤劝饮。
朱大常举着酒杯总觉喝不下去,因他心头的悲痛,和受着重大的创伤一样,精神上大受打击,如何再喝得下洒呢!
程远和慕兰也觉十分不快,勉强吃了一些,已至二更时分,朱大常等三人遂告辞回寓,约定明日再来商议。
这天夜里,朱大常只是悲悼玉琴,虽然睡在榻上,通宵未曾合眼。
想以前自己和玉琴南北东西作汗漫之游,不知闯过了许多龙潭虎穴。
有时我去援她,有时她来救我,卒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的。
此次,她独入太湖,身逢劲敌,想不到一世英名,竟死于此地!埋香无骨,恨海难填,倘令一明禅师、云三娘以及许多故人闻知这个恶耗,谁能不为之痛哭呢。
次日清晨,朱大常起身后,程远,慕兰见他双目红肿,知他夜里曾哭泣过。
唉~多情的双刀客朱大常,一旦失了知心的倡伴,细劈钗分,琴亡剑在,无怪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