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到门前大声叫道:“三毛,三毛!”
“唔~哟~”
一个睡眼惺忪的小童毛手毛脚地从内打开大门,恭敬地对老者低声说道:“原来是太爷回来了?”
老者装出生气的样子斥道:“你呀,怎么又睡着了?”
小童吐了一下舌头没有说话。
三人一行绕过影壁,沿着绿荫花径走了一会儿,过了玉带小桥,在一间宽敞的小亭中坐了下来,那小童泡了壶茶端了上来。
老者打量了一下玉龙说道:“老夫姓骆,请问公子姓名?此欲何往?”
玉龙作礼道:“晚辈名叫周𬍤,此去欲到北地谋个一官半职。”
老人闻之皱了皱眉,又问道:“公子必是迫于生计才走这条路的罢?”
玉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老者却连声叹息:“公子相貌非凡,年纪轻轻,却要不远万里跑到那冰天雪地处寄人篱下?可惜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玉龙说道。
那老人与玉龙谈了一会儿,起身说道:“老夫还有他事相羁,公子只管多休息一下,到时让三毛领你出去便是了。”
玉龙忙起身谢礼“多谢老先生盛情款待,您有事只管去办,晚辈不敢再相劳烦。”老人闻之摆手一笑,拄杖独自走了。
玉龙独坐小亭环顾四处,果然清绿拱荫,花馥沁人,楼榭枕流,鸟鸣蝶舞。处此佳境使人浑身骤觉清爽许多。
这时那小童三毛跑了过来对玉龙说:“公子只管多喝些,歇足了再走也不迟,有事只管叫我便是了。”
说着追着鸟儿,向那假山花丛中奔去。
玉龙在亭上坐了片刻,起身漫步走上玉带小桥,凭栏俯观着清流中喋藻相戏的游鱼。
忽然,从那边花丛石径处传来了一阵清脆悦耳银铃般的笑声,玉龙闻之一惊,不由自主地疾步下桥,闪在一块太湖石后探首观望。
伴着笑声,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飘然而来,只见她长裙夹袄,头上戴着一顶青罗花帽,一路笑声不止,袅袅娉娉,光景是个大家小姐。
那少女走上了桥,兀自笑着低头去看水中游鱼。
玉龙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暗想:“莫非这位小姐有笑病吧?”
猛然,他又发现花丛石径那边又追出一位公子来,边跑边叫着:“姐姐不要笑,这全是真的。”
玉龙闻声仔细一瞧,不禁吃了一惊,此人正是那苗公子。
苗公子追上小桥,也立在那小姐身旁凭栏俯观桥下游鱼。
那少女止不住笑地问:“如此说来,这次苗叔叔岂不又要鞭打你了?”
苗公子闻之沮丧地叹口气:“唉······我要是夺了那人的玉玺,回家呈献给爹爹,或许还能躲过,这一下什么都完了,我以后找了半年多,再也没能发现那人的踪迹,爹爹现在肯定在四处寻找我哪。”
话说至此,仿佛他已挨到了鞭打一般,语调已近哭丧了,突然他有些懊丧地追悔道:“要是那时在炉头镇,我索性不救他,拿了玉玺便走就好了。”
那少女闻之陡住嘻笑,正颜劝道:“羽弟切莫有这等想法,那玉玺本是他人的,你怎么敢硬抢?并且苗大叔为人最喜行侠仗义,你干出这种事岂不给他的脸上抹黑?依我看,你还是不要负气整日在江湖上乱跑,出了祸大叔大婶会急死的。”
苗羽有些心动了,但嘴上却还是说:“反正不寻到此玺,我是不回家的。”
“一个玉玺值得你这么冒险?”那小姐问道。
“姐姐你不懂嘛,那玉玺乃是前朝遗物,崇祯皇帝的御宝,听说谁人掌握此宝便可称霸东南的。”
“你这么小小年纪,就想称王称霸?”
“那倒也不是,我不过想见识见识罢了。”苗羽有些抱屈了。
“依我看你还是快些回家去的好,省得叔婶为你挂心。”
“这怎么行,大丈夫做事顶天立地,如何能有始无终,虎头蛇尾?”苗羽豪气自负地说道。
那少女有些生气地说道:“什么大丈夫二丈夫的,你一个小毛孩子满口托大也不羞耻。你那点本事谁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还是死心塌地老老实实回家去罢,别再给苗大叔添麻烦了。”
苗公子遗了一顿抢白,索性转了话题:“好!好!我不与你说这个了。”
继而他神秘地对那少女说道:“姐姐知道吗?最近江湖上出了个妖女呢。”
那少女一惊,斥道:“什么‘妖女’?满口胡说!”
苗羽又撞起天启来:“你又不信了,人们都这么说。”
那少女故意虎着脸讥问道:“又是满头白发,红眉绿眼?”
苗羽连忙辩白道:“这回人家不是与你说故事罗,这可是真的。人家都说她长得很美,嗯~当然没有姐姐美,”他扫了一眼少女,“又传她武艺高强,打得一手好镖,杀人连眼皮眨也不眨的。”
那少女听了一愣,问道:“此话当真?”
苗羽见说了半天她还不相信自己,几乎急得哭出泪来:“谁人骗你呀?人人都叫她‘凤尾镖’。”
那少女听罢,止不住又仰颔大笑起来。
那苗羽见状一旁怂恿道:“怎么样?姐姐何时去教训教训那妖女罢?”
那少女一正颜喝斥道:“什么‘妖女’不‘妖女’的,真难听,以后少在我耳边聒噪。”
苗羽一吐舌头:“人们都这么说嘛。”
“就不许你在我面前说。”
那少女出手如电一下拧住了苗羽的耳朵,痛的苗羽直往下蹲,口中讨饶道:“好好,不说便罢了,不要拧人家的耳朵呀。”
玉龙石后见这姐弟二人纯情相闹,止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这时,那小童三毛飞奔而来,边跑边叫:“羽哥,叫你喝药去呢。”
“都好了,还喝呀?”
苗羽揉着发红的耳朵有些不愿意去,却被那少女一推喝道:“还不快去?”
苗羽这才走下小桥,跑了几步后便摇着大脑袋冲着少女喊道:“姐姐不是不愿听吗?我偏要叫,妖女,妖女!”
那三毛恰巧跑过苗羽身边,闻听一把拉住苗羽喝斥道:“你敢骂小姐是妖女!”
苗羽用手一抵,将三毛拨开跑去说道:“你懂个什么?”
突然,他一捂屁股向着少女抱怨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飞石偷袭人家。”
话虽这么说,却不敢再顽皮了,抱头便跑。那少女见状抚掌大笑不止。
三毛走过去对那元自不止笑的少女说道:“小姐今天不是就要动身了吗,太爷让你快去准备准备。”
那少女也不搭话,漫然向玉龙这边走下桥来。
才到玉龙藏身的太湖石旁,她陡然止步厉声喝道:“石后何人还不快滚出来!”
玉龙大,无奈闪身而出,满脸惶恐。
那小姐上下一打量玉龙,吃惊问道:“哟~你是从哪溜进院的?”
那小童三毛这才想起,慌忙跑过桥来说道:“小姐莫怪,适才太爷请他进来喝茶歇息的。”
那小姐闻听一噘朱唇,也不理玉龙的施礼,转身扬长过桥去了。
“你瞧,小姐生气了,我看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罢。”那三毛也有些冷淡起来。玉龙此时巴不得快快离开,否则让那苗公子撞上,不定要生出什么麻烦呢。于是他一言不发紧随着三毛出了桃花苑。
出了大门后,玉龙转向一个路人打听。
那人十分惊异:“公子乃一个过路之人,如何有幸去那桃花苑中一游?”
当听玉龙说到白衣老者延请入苑之事,那人更惊讶了:“公子好运气啊,我在这里活了几十年,也从未进去过一次,而你却幸甚被骆老太爷请入一游,真是鸿福齐天呀。”
玉龙值此方知此苑原来是骆养性的私人园林,那骆养性原为明朝崇祯时锦衣卫的指挥使,满清夺鼎后,曾做天津总督,并上疏奏免天下二千余万加赋,在顺治朝也是个颇有能为的官吏。
此园乃是崇祯皇帝所赐,而那匾额却是世祖福临的墨宝。
可见,骆姓两朝受宠之盛了。
那白衣老人乃是骆养性的次子,康熙时也曾官至户部侍郎,而今却是致仕颐养居家,怪不得老人的眼光如此犀利。
玉龙只怕那苗公子听到风声赶来纠缠,故尔一路疾行径奔桃花镇。
桃花镇位于半山腰,乃是镇江府与江宁府的交界要隘,一路行人也自不少。
看看已到桃花镇,一路疾赶,饥渴又生,见路边饭铺酒家,进进出出,尽是些短衣粗褐的往来贩夫,人很多,甚有端碗立在路旁餐饮者。
玉龙正在犹疑,一个伙计打扮的凑了过来对玉龙说道:“公子可是要找地打尖?”
见玉龙点首,他便说道:“公子乃长衫雅文,如何能与这些引车贩浆下流之人同坐一桌?公子要找好去处,不妨顺着此坡向下走,那里是桃花沟,不仅风光美,酒家也是极干净清静,公子不妨去看看。”
玉龙谢了那伙计,沿坡而下。
行了半里之程,果然渐入佳境,一沟粉蕊吐英,古枝欹横,桃花香馥,沁人心脾。
玉龙在花径中行了一程,忽听前面花下有人在笑,其中那个穿白衫者的背影很象是白公子。
玉龙一阵心喜,才欲前进细认,猛然那白衫公子拨弹起怀中琵琶,嗲声唱起一首勾栏中的香艳淫秽小令。
玉龙不由一愣,听了脚步,听声音又不似是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