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英雄摇了摇头,说道:“这抬天会在东南一带旱路水路,行会码头势力颇为不小,虽然三位帮主老夫未曾会过,但都说此三人在江湖上,似乎也并无什么劣迹。
据我所料,三人夺玺不得,必然羞惭自愧,绝不会再找上门来。只是难保消息不外泄,一旦传到江湖中,日后只怕难得门前安宁了。
依我之见,我们不如权且找一僻静处躲躲,待公子再从头静炼七天,身体康复了,再做打算,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玉龙听此一席话,才知事情绝非似自己所料的那样简单,想想,此计确实不错,便首肯赞同了。
翌日一早,玉龙便随着萧老英雄一家乘着一叶轻舟,迁到了烟水深处一块僻静的地方。
七天后,玉龙静炼破了三关,身体已然无碍,也顾不得身体尚虚,便欲与老英雄一家作别。
老英雄见状,知拦也无用,且此处地陴阴湿,也不是长留之地,便叫韩大姑做了些干粮,预备路上用。并告诉玉龙,他已同韩大姑商量好了,此地他们也不愿久留了,准备马上去福建找韩大姑的哥哥,寻一静处,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
玉龙当下与三人挥泪告别,登程上路。
玉龙知道此地各路码头,都有抬天会的势力,身携重物,难免有所顾忌。因此,不敢走大路,专拣些静僻的路走,好在行了一回,并未发生什么不测。
今日一早,他趁雾疾行,走得饥饿,便于路旁树下取出干粮,正欲吃,猛然那红衣少女驰骤而过,尘沙爆起,扑了他一脸,故尔一时气恼,随手打出了棋子。
谁知才看清那少女的面目,却惊了他一跳,这不正是“荷香楼”上遇到过的那位少女吗?那明如秋水的双眼,那飘逸的身姿,不是她还能是谁?
然而,那少女分明并不认识自己,莫非是她将过去的一切都忘掉了?还是自己在这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竟变得十分厉害,以致她认不出自己了?
这一切恍若梦境,然而却是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眼前,他咬了一下小指头,一阵刺痛传遍全身,分明不是在做梦。
他怅然地望着少女消失的远处,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正此时,路那边急匆匆地走来了两个人。
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人长得矮小滚圆,肉乎乎的头上,生就着两只往外努努的金鱼眼;后面那位却是身材匀称,头上青笠低压,让人看不清面目。
奇异的是此人身背负着一只革囊,一柄长剑,尤其是那柄育鲨鱼皮鞘的长剑,约莫比普通之剑长出一尺有奇。
这二人显然急事在身,一前一后,也不吭气,只顾低头疾行。
玉龙这边魂不守舍,正自痴痴地怅望着,不期身后有人,正被那走在前面的矮子撞个正中。
他向旁跟跄了几步,才定神观看,那两人竟尔悄然无声地擦身过。
玉龙揉了探发疼的腰背,向两人的背喝斥了一声,“如此莽撞,没长眼睛吗?”
那二人已走成了并排,听到玉龙喝斥,那矮胖子头也不回,左手蓦地由肩向后一抖,叫了声:“对不住,老弟,在下有急事,唐突了公子,这点小意思,算是兄弟赔罪之物了。”
话未落,一道闪电已奔到玉龙眼前。
玉龙暗中喝了一声采,展袖拢了暗器,只觉得右臂酸麻不已,方知道那人不仅膀子有一把力气,这听声辨位也自不凡,而且回手镖的力道也非同小可。
抬手展眼一看,手中竟是一个用银子打成的金鱼。
玉龙兀自诧异不已,再抬眼看时,二人已去远了。
这时,雾已散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玉龙一早就遇到了两桩怪事,心中十分地郁闷不安。正在想入非非之时,一阵清越的琴歌之声,随着河风荡入耳鼓。
“光景百年,看便一世,生来不识愁味。问愁何处来,更开解个甚底。万事从来风过耳。何用不著心里。你唤做,展却眉头,便是达者,也则恐未。
此理,本不通言,何曾道、欢游胜如名利。道即浑是错,不道如何即是。这里元无我与你。甚唤做、物情之外。若须待醉了,方开解时,问无酒,怎生醉。?”
玉龙闻声几步走到河边,临水眺望,只见一条画船顺流鼓帆而下。
船头一位少年公子衣衫鲜亮,姿仪动人,正在焚香抚琴。旁边站立着一位少年,也是威风凛凛,远远望去,似雄鹰立于岩壁,英风四张。
玉龙听那琴歌,却是苏东坡的《无愁可解》,不由暗暗称奇。
便自临风喝了一声:“好!”
这一声虽然不高,却中气充沛,惊动了船上两位少年。
抚琴少年叫过亲随耳语了一番,那亲随便吩咐了水手们一声,霎时橹声大作,画船如飞直向玉龙划来。
玉龙正自惊疑,那画船在二丈远处泊住了。
那抚琴少年起身向玉龙这边施了一礼,问道:“公子可是去炉头镇的吗?”
玉龙惊诧之际,茫然地“哦~”了一声。
那公子闻听不由大喜:“既是如此,公子又无坐骑,走旱陆须得绕许多的路,公子如不嫌弃,不妨上船一同去吧?”
玉龙也正自走得烦躁,见那公子一脸善良纯真,不似奸,便应声道:“既如此,多多打搅了。”
不等对方放船搭板,一个“青龙入云”,身形一卷一舒,便跃到了船上。
船上的人见之不由一惊。
那抚琴少年和悦地一笑:“公子果然武功不浅。”
他适才从玉龙的那一声喝彩中已觉察到了此人内功有些根底。
玉龙闻之也是一惊,有些后悔自己过于孟浪,脸羞得通红。
那抚琴公子见状,连忙自我荐引道:“在下吕简,这位是路公子。”他指了指身旁那位气字轩昂的少年。
玉龙也自绍介道:“在下周𬍤,适才闻听公子抚琴做歌,不觉发声扰了清雅,多属唐突。又蒙公子错爱,移船相邀,自是惶恐不已。”
吕公子笑道:“周公子不必过谦,我观公子也是个清雅英辈,此去炉头镇,敢是也受了那丘庄主的帖了吧?”
玉龙闻之一怔,茫然地问道:“什么‘丘庄主’?在下并未接受什么人的请帖。”
吕公子微惊道:“怎么?周公子不是去赴那‘菊花会”的?”
玉龙越发惶惑不解了。问道:““菊花会’?我并未听说过啊。”
那吕公子一见玉龙这等模样,不免有些失望。旋即转了话题:“适才公子喝采,敢是也有此癖吧?”
言罢,他指了指那张古琴。
玉龙见问,十分惶恐地说:“在下只是粗晓音律,如何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
他心知抚琴之人一般是不随便让人家拨弄自己的琴的。
那吕公子却十分地大方:“公子既有此好,何妨抚他一曲,也让在下长长见识”
玉龙推辞不过,便说道:“既是如此,只好献丑了。”
谈话间,早有人在旁侍候上汤水了。
玉龙净了净手,宽了宽衣,又燃了炷香,向空拜了三拜,然后插香于炉,定了定神,端坐琴前,抚琴低唱起来。
“欲寄意,浑无所有,折尽市桥官柳。看君着上征衫,又相将,放船楚江口。后会不知何日又?是男儿,休要镇长相守。苟富贵,无相忘,若相忘,有如此酒。”
歌声琴声激荡回肠,壮怀空越。
那吕、路二公子闻罢,拍手称绝。
玉龙起身谢礼:“在下手生音疏,惹二位耻笑了。”
“哪里,哪里?公子果然身怀绝技,这曲《市桥柳》端的摧人肺腑,使人闻之,耳目焕然一新。”说着便叫人抬来了三盅酒。
三人各自执了杯,吕公子举着手中的杯,犹有余味地唱道:“苟富贵,无相忘,若相忘,有如此酒。”唱毕一仰而而尽,临风畅怀大笑不已。
正此时,水手高叫:“前面便是炉头镇了。”
玉龙这才发觉前面隐现出一处大集镇来,沿岸青砖大屋栉比鳞次,水面上船桅锦帆云集潮涌,四处人声鼎沸橹桨喧阗,果然是大码头的景象。
见此,那吕公子与路公子连忙从亲随手中接过朵菊花,各自别在胸前。
玉龙对此感到十分惊奇。
那吕公子有些眷恋不舍地对玉龙说道:“伴君千里终有一别,虽然是萍水相逢,你我却投缘得紧,但愿日后能再相会,得聆听公子高妙琴技。”
玉龙知道是分手时候了,便对二位公子一揖说道:“多谢两位公子相邀上船,人生何处不相逢?日后定会再相见的。”
正说间,船已泊近了码头。
玉龙施礼上岸,挥手作别,径向镇中而去。
这炉头镇乃是水中泽国,河汉水港贯穿全镇。此地不仅是浙省第一大铜铁器皿生产重地,而且自古以来,就以养菊闻名东南。
眼下正值重阳佳节,镇上赏菊之人川流不息,越发显得热闹非凡了。
玉龙在人流中沿街转了转,猛然见前面耸然立起一座飞檐雕栋的酒楼,门匾上赫然书着三个大字“菊花楼”。
楼门口围着一群人,人群中传出了吵骂之声。
玉龙好奇地拢近前去,尚未接近人群,猛然发现楼门旁柳树上拴着一头高大的黑骡子。
他不由惊喜起来,没想到她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