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熊听了不觉跳脚道:“哎呀,我的浑家有了重病么?曾福,瞧你这样说法,路远迢迢的,一来一往要耽搁许多时日,即使我马上赶回家去,恐怕她早已长逝了。啊呀,我的妻呀!”
他说着,顿脚大哭起来。双刀客朱大常连忙劝道:“梦熊兄,这事先要定行止,不要先哭乱了你的心。”
毓麟也说道:“大嫂子病虽沉重,并不一定是死的,父亲母亲因我们在外边不知道,当然只有先打发曾福来叫我们回去,你哭有什么用呢?”
梦熊听说,收住眼泪道:“回去!回去!那么我们今夜就回天津去吧。”
毓麟道:“哥哥,你又来了。今日时已不早,我们来得及就动身么?要走,明天,明天走也不为迟。”
于是,他又向曾福详细问了一遍,叫曾福便在此间住下。
毓麟便对朱大常、玉琴说道:“我等本想跟你们一起去游普陀,现在出了这个岔儿,老父有命,不能不回家乡,只好半途分手,你们去游吧。”
又向彩凤道:“我不能不伴同大哥偕归,你心里如何?”
彩凤还没有回答,窦氏早说道:“你们弟兄俩都要回去,一则路中要人保护,二则彩凤也未便不归,老身和女儿当然也伴你们一齐回去了。”
朱大常道:“你们既然都回去,不如一齐走吧,普陀之游只好俟诸异日了。”
毓麟道:“有了岳母和彩凤妹妹伴送我们回里,你们二位难得到此,正好往游普陀,何必要跟我们同回?这真是杀风景的事。”
梦熊又说道:“兄弟说得不错,你们二位大可不必回去。况且这是小事情,也许我们赶回去时,我浑家的病已好了,那么你们俩不是跟我们上了当吗?”
玉琴笑道:“这样说,梦熊兄何必哭呢?”
毓麟、彩凤又再三劝朱大常和玉琴二人不要同回,仍去游普陀。
玉琴才道:“既如此说,我就让你们先回去,我和朱大常兄去游了普陀山,再回津沽来望候你们。”
彩凤道:“这样我们也安心了。”
这天晚上,大家到酒楼里去畅饮一回,方才归寓。
次日早上,梦熊、毓麟和窦氏母女以及曾福带着行李和朱大常和玉琴二人别了,动身回天津去。
朱大常和玉琴二人自毓麟等去后,他们俩人又在杭州游了一天,才也别了西子湖,动身向定海县去。到得那里,雇了一只帆船驾至普陀。
风和日丽,海不扬波,二人付去舟资,很活泼地跳到岸上,找得一个引路乡人,引导他们上山。
只觉得山上风景又清丽又雄壮,与别处不同。
白华庵门前有两株香樟大树,三人都不能拱抱,是数百年的老物。
石凳清洁整齐,一路走上去,寺院林立,钟声频闻,顿使二人想起昆仑山的一明禅师来,到得文昌阁才坐着略事休息。
又至普济寺游览,殿上小笼内供着十八尊真金罗汉,寺前有御碑亭。
二人徘徊片刻,遂至法雨寺,天色将晚,寺中僧人留他们在此下榻。
夜间进餐都是素馔,笋菰菘韭,烹煮也很精美,可称山中佳肴,别有风味。
晚餐后,二人到客房里各据一榻,解衣安睡。
晨间听得远近禅院内钟声递响,清心宁神,加着山鸟弄吭,清风习习,使人遍体清凉。
二人遂去遨游古佛洞、梵音洞,上佛顶山畅游一天,晚上仍回到法雨寺歇宿。
第三天又至千沙海滨去散步,见许多渔船正开向东面去,海涛汹涌,一望无际,小浪打至山下,濒洞有声。
二人立着,对着前面的大海出神地遐想。
天风吹着玉琴的云鬓和缟袂,飘飘欲仙。
双刀客朱大常侧转脸来瞧着玉琴,不由微笑。玉琴打了一个呵欠,回头见剑秋正对她紧瞧着,不由脸上一红,走了几步,又回身过来对剑秋说道:“海阔天空,安得驾一叶舟,挂轻帆,乘长风破万里波,快意当前!一览瀛海之奇观,探冯夷之幽宫呢?”
朱大常拍手说道:“琴妹这话说得好畅快,我也有此想。缓日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取道海路,坐船到上海,游罢了苏州,再坐海船北上津沽。
其间经过东海、黄海、渤海,虽不能说乘长风破万里浪,比较在内地乘小舟,坐驴车就来得爽快。将来倘有机会,我们俩真的可以到海外去走一遭。
明朝时候,宦官郑和三下南洋,收服异邦,生擒番酋,石破天惊,到海外去做一番事业,区区之心,窃慕于此。”
玉琴听了点头说道:“师兄,你若果有此志,我当追随同行的。”
于是,二人又在海边上席地坐下,指点着海景和远近的岛影谈古说今,直到夕阳西下,海上风云变色时,方才回寺。
他们在山上游了七八天,兴尽思返,二人因要打从海道走,便托寺僧代他们去雇一帆船开至上海。
寺僧就对二人说道:“你们二位不如仍从定海县回到杭州,再从那里北上吧,何必海行冒险呢?”
朱大常道:“海行有什么危险?我们又不怕风浪。”
寺僧道:“风浪还是小事。”
玉琴道:“那么又有什么大事呢?你这和尚说话太蹊跷了。”
寺僧道:“二位有所不知,近来海盗非常猖獗,时出抢劫,这里的海面大不安静。而且这些海盗都是有非常好的武艺,官军也不敢进剿,所以近日到山上来的人很少,否则在这个时候,正是香火盛当儿,山上何至如此冷落?这是你们二位亲眼所见的,出家人安敢打谎?”
玉琴听了便笑道:“唔,原来为了海盗之故。但是我们却不像官军那样的畏盗如虎,我们很想见见那些海盗有怎么样的好本领哩。难道他们都有三头六臂的吗?一样是个人,怕他做甚?”
寺僧见玉琴这样说,不觉瞪着双眼,说不出什么来。
朱大常道:“你不要奇怪,我们决定要从海道走,遇盗不遇盗,不必多虑。就请你代我们雇一艘帆船,决不有累你的。”
寺僧见他们如此坚决,毫无畏惧,估料不出他们的来历,只得代他们去雇船。回来覆命道:“这里的船因怕海盗抢劫,大都不肯受雇。问了许多船户,方才雇定一艘,但是船资须要加倍,不知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朱大常道:“多花些钱算得什么,请你知照船上人,我们明天一早动身。”
寺僧答应退去,玉琴就对朱大常说道:“我们此去海上,不生岔儿也就罢了,倘然遇见海盗,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朱大常答道:“是的,我们以前逢见的都是陆路盗寇,海上的还没有交过手呢。”
于是,二人在法雨寺又耽搁了一宵。
次日清晨,朱大常取出银子谢了寺僧,吃过了早餐,寺僧引了一个舟子与二人见面,好引导他们下山。朱大常、玉琴两人行李很轻简,由舟子负着。
二人别了寺僧,跟着舟子向山下走来,到得海边,见有一只半旧的渔船停在那里,问讯之下,始知这只渔船也是寺僧再三商量,许了重资,方才肯载二人动身的呢。
二人走到船中,虽觉简陋,总算聊胜于无。
坐定后,舟子送上一壶茶,解了缆,离了普陀山向海中出发。
正遇顺风,挂起一道布帆,望前驶去。
阳光照在海面上,鳞鳞然作金色,渔船被波浪推动,一上一下的颠簸着。
二人在船上远眺海中风景,雪白的海鸥掠着舟上的帆边三三再再的飞过,自羽映清波,很是鲜丽,增添人家的兴趣。
舟行不多路,忽见前面有一帆舟,舟上立着几个商贾模样的人,面上都露出惊惶之色。
还有一个商人倒在船舷旁,一壁已断,血迹淋漓。
玉琴忍不住向船上人问道:“你们是到哪里去的,为何这等形状,莫非遇见海盗吗?”
说时两船靠拢过来,那边早有一个老者颤声答道:“正是!我们一伙人是从海门开到温州一带去贩货物的,却不料行至半途,忽遇海盗把我们所带的金钱一起劫去,又把我们的同拌杀伤,凶恶异常,实在可怕。现在我们都变得进退狼狈了。”
朱大常道:“海盗在哪里?”
一个商人指着东北面海上数点黑影说道:“那就是盗船,他们刚才行劫了去的。”
玉琴道:“可追得着吗?”
老者向玉琴瞧了一眼,说道:“他们坐的是打浆的小舟,我们是帆船,况且向东北去又是顺风,追是追得上的。不过我们都不是海盗的对手,追上去不是送死吗?”
玉琴道:“你们也太可怜,海盗煞是可恶,待我们追上去,把你们被劫去的金钱夺回来就是了。你们且少待罢。”
遂吩咐,自己的舟子快追。
舟子犹豫不敢答应,玉琴拔出剑来叱道:“快追!”
舟子瞧见这样情景,吃了一惊,不敢不依,又加上了一道帆,那船便如奔马一般的向东北方驶去。
朱大常、玉琴立在船头上,大家横着宝剑,心中充满着不平,不顾一切的去追海盗。
海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袂,海浪打到船边,看看前面的盗舟渐渐追及了。
这时,海盗也已觉背后有人追赶,三只浪里钻的小船一齐回过身来,准备厮杀。
朱大常和玉琴二人向前仔细瞧时,见三只盗船上长长短短的立着十数个短衣扎额的健儿,各各怒眉竖目地举着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