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略略一惊,却不躲闪,左手一抬,竟将那暗器收在手中,低头一看原来是粒黑色棋子。
壁下那两位少年霍地站起身来,黑脸者厉声喝道:“何处蟊贼,敢来此窥探。”
“阿弥陀佛~”
老僧高诵佛号,一脸笑容可掬。
话未落,手中陡然一道黑光飞了回去。
两位对弈的少年均是一惊,只见那棋子在空中划了个弧,“啪!”地一声,正嵌在棋盘中心的星位上。无论是方位,还是力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二少年惊愕地相视一眼,知道这老僧武功不弱,心下不由悚然警觉起来。
少年中那白脸书生略一迟疑,向那边施礼问道:“大师清晨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阿弥陀佛~”
老僧口诵佛号,走上前去,低眉垂目,双手当胸合十,缓缓而道:“辞家祝发,遍参诸方,寻归三昧,修我阁黎。”
白脸书生闻听有些释然:“原来是位云游修真的行脚大师,这募化修禅,自是佛家善事,只是大师就应去那人员辐辏,富仁好舍的大去处,这穷岭荒谷,人烟稀少,如何能募到许多香资?”
老僧闻罢一笑:“小施主此言差矣,佛家有言,大千三百,恒沙万流,有性则成,无根终空。”
白脸书生有些诧异,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敢问大师,这施主香客也需有个缘分不成?”
老僧笑着答道:“哈哈······正是!”
白脸少年越发惊奇:“这倒是奇了,偌大山岭,大师不辞年迈辛劳到此,莫非此处有谁曾与大师许下过香愿?”
老僧依然满脸微笑:“不错!”
白脸书生警觉起来:“哦?敢问大师,那许愿者是何人?”
老僧一脸笑容如故:“董寒雨!”
“啊!”
二少年闻听一怔。
那黑脸少年一旁冷冷道:“想必寒雨先生所许下的香资数目不小吧?”
老僧还是微笑:“那是自然!”
那黑脸少年闻之脸色骤变,才要发作,却被白脸少年止住了。
他一旁仔细打量了老僧一番,沉吟片刻,便问老僧:“敢问大师法号,何处挂锡?”
老僧答道:“老衲法智,驻锡汝南大觉寺。”
白脸书生一听,脸上疾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神色,继而惕然、坦率地说:“大师恕晚生冒昧,董寒雨先生乃是我义父。我父子二人深居山中十余年,很少与外世相闻,也从未听义父提起过许愿之事!敢问大师莫非……”
老僧一听这后生就是寒雨先生的义子,便用一种奇异莫测的目光端详起这少年来。
突然,他脸色陡变,近乎恶狠狠地说道:“小施主,实话相告,你义父欠我的,并非一批香资,乃是一笔十多年前的宿债!”
“啊?”
二位少年闻听此言,不由瞿然一凛,均感到老僧来意不善。
那黑脸少年早已按捺不住,怒目圆睁:“贼和尚,早就看出你不是正路货!这笔债你只管向我来讨吧!”说着一纵身跃到老僧面前,踏洪门右手疾似闪电,一招“青龙探爪”,直捣老僧面门承浆穴。
那老僧闻风迅变,早已欺身斜插右步,头略微偏,左手“金鸡抖翎”,化开对方龙爪,随即欺身近前,右手一翻,快似流星,一招“青鸡啄米”向对方井穴啄去。
一式二招,攻守兼备,甚是凌厉。
黑脸少年见状只得抽身退让,却也变招迅速,腰间略微一扭,暗地里蓦地旋起右腿,一阵风猛扫对方面部,竟是一招“雪龙扫空”。
老僧也随之迎风一矮身形,“木鸡坐篱”,双掌一错,如封似闭,来锁黑脸少年扫来的腿。
不料,对方半途陡然变卦,那腿倏地一盘突伸,遽成“青龙屈尾”的招数,腿出如离弦箭,带着风声忽地直钉自家中盘气海穴而来。
老僧“嗯~”地一声,吸了一口冷气,暗暗心惊这黑脸少年身手之快,只是使用招式上毒辣了一些。当即,一个“金鸡上架”让过来腿,旋又一错身形,出手如电突奔黑脸少年脚踝昆仑穴。
黑脸少年万万没料到老僧如此迅捷,不但避过自己最为得意的狠招,反而化守为攻。
当下,连忙收腿侧身,不想,一时之间,却乱了章法。
一老一少,二人打斗十数招过后,局势渐渐明朗了。
显然,那黑脸少年并非老僧的对手。
此时,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心下不免生急叫喊:“玉龙哥,还不快上!”
但是叫了数声,那白脸少年只是一旁呆呆立着,垂手作壁上观,神色木然,无任何反应。
当然,他并不是没有听到黑脸少年求援之声,也不是无意上前助拳。
时方才,二人刚刚一交上手那会儿,他便想上了。
心下又想,两个少年欺一老者,毕竟不为光彩,故尔止步不前。
但十几招一过,形势骤然改观,他不由吃惊,才看出老僧武功深厚无比,虽然年迈,身法却迅捷无伦,变幻莫测。
眼看那黑脸少年左右支绌,险境环生。奇怪的是:老僧每每只是点到为止,却不施重手,否则,黑脸少年早就躺下了。看光景,老僧似无害人之意,故稍稍松了心。一旁细观,只觉老僧那招数身法恍然似曾见过,却一时记不起何时何地所见,故此一旁踌躇,却步未上。
这时,黑脸少年已然汗流浃背,气浮火燥,吼声连天。
突然,老僧卖了破绽,诱骗那黑脸后生“双龙夺宝”,两掌齐出,身子前倾失了重心。然后,自己斜步欺身,上面侧闪躲过来掌,那下面右腿却欺住了对方下盘,陡地一颤,“金鸡弹腿”。
再看那黑脸少年猝不及防,蓦地被抛出丈外,重重地摔在尘埃,挣扎了几下,勉强才爬起身来。
白脸书生见状怫然作色,杀机陡生,怒嗔道:“呔!那恶僧!休得逞凶!少要撒野!我来会会你!”
言罢,身形一长,飞身而上。
一招“龙横云海”,身法飘逸,势若疾风,专以阴阳二龙掌拿人,此乃是“五龙拳”的一招狠势。
白脸书生见师弟受辱,一时气忿才施出这招绝技。
然而,那老僧见状毫无惧色,反而朗声笑了几下:“哈哈······来得好!看来克昌兄后继有人了!”
笑声中身形突变,使出一招“玉鸡迎风”。
刹那间,只见两条人影一合即分。
白脸少年似触到弹簧一般,猛地变了方向,斜刺里退了数尺。
旁人看不出缘由,只因二人身法太快。
白脸书生心里却一清二楚,心中凛然!十分惊奇老僧这借力打力的招法。
虽然,只是一闪一抹,却不仅轻描淡写地解了自己的攻势,而且竟然反客为主,将自己迫得连连后退。
当下敛神聚精,默运玄功,涌身再次激战老僧。
白脸书生将那“五龙拳”的精华施展得淋漓尽致,钩、钉、抓、斩、展、闪、腾、挪,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如春蚕吐丝,绵绵不尽。
那老僧丝豪不敢轻敌,只顾认真地应付,拳来拳抵,爪来掌化,进退趋避,灵便异常。
二三十招后,老僧深厚的功力渐渐显露出来,每招每式虽然朴素寻常,却功力淳深,从不虚发。
白脸书生尽管技艺精娴,却讨不到半点破绽。
显然,老僧十分熟悉“五龙拳”的路数,竟能于疾风骤雨般地攻击之中寻出力气说话。
白脸书生上招未落,他已念出了下招的名称,如数家珍一般。
不仅如此,还不时戏谑劝言:“小施主,这招金龙腾尾,要提气收腰,怎能……”
言下之意,分明是点拨徒弟的口吻。
那白脸少年眼见讨不到便宜,却又受了这等奚落,当下如何忍受得了。
随后,便卖个破绽,托地跳出圈外,脸上腾起羞恼的红晕,若有所思地立在一旁。
黑脸后生一见,虽然自度武功不如,然终是挂不住脸,忿忿又欲上前。
忽然,那白脸书生长啸一声,霍地平地拔起,空中身形爆长,又扑向老僧,看那身姿招法与先前相比愕然又是另一番风光。
黑脸后生识得出来,不禁转忧为喜,鼓掌称好:“妙极,妙极,这下可要这贼和尚好瞧的了。”
那老僧接了几招后,不由也暗自吃惊。
董氏五龙拳并没有这等招法呀?
一时间,只觉得那白脸书生身形迅疾,飒飒惊风,忽沉忽伏,忽吞忽吐,时而盘根错节,时而云烟轻扬,手奔雷电,腿走狂飙,霎时险象叠出,莫测高深。
老僧当下瞿然一省,连忙敛神聚真,抱元归一,施展开内家入定观敌的招法,以不变抵万变,静动相翕,不为千幻万化所动,随心发招,风雷视若等闲。
二三十招后,白脸少年的攻势丝毫无减,反而愈演愈烈,似群龙搅雪一般缠定了老僧,上下前后左右翻辗出招,杀气腾腾,惊风凛凛,幻出万种仪象来。
眼见着那疾风密雨般凌厉的攻势藤索一般罩住老僧,越收越紧,迫得对方似快窒息了。
黑脸少年一旁眉舒眼笑,鼓掌叫好。
突然,那老僧舌绽惊雷,一声怒吼:“开!”
一声暴呵,恰似平地滚起一声霹雳,神哭鬼泣,石破天惊,震得岩壁上青藤簌簌狂抖,纷纷落下许多叶子来。
声响处,那白脸少年早已身飞空中,跌在丈外岩壁下。
黑脸后生惊魂未定,忙过去扶起白脸书生。
二人心有余悸地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耳中兀自嗡嗡响鸣不止。
转身再看那老僧,木鸡般地立在原地,眼收光敛。
片刻,深吸一口气,两眼灼灼地望了过来。
三人相视无言,谁也没有动作。
突然,岩壁那边有人咳了一声。
三人惊疑地掉过头去,不由都是一愕。
只见来人身穿玄色团花长衫,外罩米色熟香云纱马褂,下穿白纺绸大腰裤,身负长剑,背对着三人立在壁下,一条漆黑的大辫垂于脑后,正仰须望着那壁上的铭刻出神,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