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裁神情恍惚地走在梧桐大街上。
纪菀青默默地跟在玉裁身后,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好像形同陌路,却又各怀心思。
玉裁的脑中很乱,他盯着脚尖拼命地想着,怎么也想不明白。
……
不就是逃个学看个灯吗?
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甄元白居然是个隐姓埋名的王世子,为了拉拢曲家才拜入典军。
跟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菀青,又显得那么神秘。
菀青,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为什么我告诉你元白的真实身份你毫不诧异?还是你早就知道?
为什么我把事情的经过推断给你,你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平日里那个聪明伶俐的菀青哪去了?
为什么?
……
一辆官车缓慢地经过玉裁身旁,往南门驶去。
玉裁不经意地往车内一看,两个身负重伤的男子在车厢里哀嚎不止。
玉裁停下脑中的思绪,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纪菀青,实在不忍看着纪菀青一个人失落地走在身后。
玉裁突然停住脚步,转身一把将纪菀青的肩膀搂住,笑道:
“菀青,灯会是哪天啊?”
纪菀青被这突然的一搂吓了一跳。
“明,明天呀。”
“感觉等了好久,终于可以看灯了。”
玉裁望着天上的云团,眼里散着闪亮的光。
“我们去看吧,就我们两个人。”
“好,就我们两个。”
纪菀青抿着笑低头应着。
玉裁的思绪不知飞往何处,又道:
“青儿,你说的对,太复杂了,这里太复杂了,等我们看完灯,我们就回玉晶岛吧。”
“好,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钱塘看灯的,看完灯我们就回岛上,永远也不出来,你说好不好?”
纪菀青突然抬起额头,盯着玉裁的面庞认真地说。
“真的?”
玉裁别过脑袋,和纪菀青对视着。
“那我们就在玉晶岛上成亲,然后一直在岛上生活。”
“嗯,玉裁哥哥,我答应你,等过了灯会……”
纪菀青笑得眉目含情。
“我们就成亲,永远在一起。”
……
玉裁和纪菀青二人在梧桐大街的街角分手。
玉裁推说想去给师父买条钓竿,纪菀青也正愁该如何向玉裁辞别,便正好答应。
二人约定傍晚在景阳客栈汇合。
孤身一人的玉裁顺着那辆官车的轨迹前往城南。
……
纪菀青则在一处铁匠铺前停下。
纪菀青边走边从袖中取出一条薄锦的纱巾,遮住面颊,朝铁匠铺里轻道:
“店家在吗?”
铁匠铺是一间搭棚的草屋。
屋子正中放着个巨大的烘炉,几根细长的兵器置在炉中,尖头烧得火红。
一旁的铁墩上,三个伙计正忙着锻打铁器。
“铿铿锵锵——”
烧红的铁器在大锤的锻打下不断溅出火星。
一个瘦小的伙计一边手握铁钳翻动铁料,一边对纪菀青说道:
“师傅不在,您有什么事?”
纪菀青礼貌地回道:
“哦这样啊,这位小哥,我来取一件东西,先前约定好的。”
瘦小的伙计好像先前预知了一样,停下手里的活计。
“请跟我来吧。”
纪菀青微微点头一应,跟着瘦小的伙计往铁匠铺里走。
铁匠铺里又放着四五架巨大的风箱。
匠人们拉动风箱的呼呼风声,伴着铁器放入水槽的“滋滋”声,屋里倏然飘起着淬火的白烟。
纪菀青小心谨慎地往里走着。
只见那瘦小的伙计停下步子,朝淬火的师傅附耳说了几句话。
淬火的师傅听罢慢慢起身,从身后拿出一团包裹,朝纪菀青递过去。
“喏,就是这个。”
纪菀青抿着嘴接过包裹,小声道:
“多谢师傅,这个,需要多少两银子?”
淬火师傅一愣,摆手道:
“不必了,有人已经付过了。”
纪菀青也不查验,朝淬火师傅点点头,拿上包裹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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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城南。
玉裁使着轻功“野马跳涧”,奔跃在郊外的树石上,追寻着孙彬的踪迹。
玉裁心里想着。
孙彬刚受完二十笞杖,还有一个已经断腿的儿子,即使坐上官车送回老家,也一定走不远,既然从南门出,那往城南找一定没错。
官车的轨距六尺,玉裁仔细在泥泞的路上寻找着蛛丝马迹。
……
玉裁本无心参与世事纷争,更不在乎元白夺权的谋划,只想着能和纪菀青安安稳稳地看完灯会回玉晶岛。
但此时的玉裁好像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菀青的神秘和奇怪的举动让玉裁心生不安。
他可以不在乎纪菀青的过去经历、身世等一切……
但他不能放任自己对纪菀青的未知,因为未知会让他害怕,会让他产生对纪菀青的无限的担忧。
菀青,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承担。
……
想到这,玉裁弄清真相的欲望越发强烈,至少,他也要弄清菀青身上背负着什么……
夕阳的余晖撒在城南的村落。
牧羊的小童赶着十几头黄羊往村里走。
玉裁半蹲在一棵罗汉松的枝桠上,蓬松的松针有些扎人。
玉裁仔细环顾着村落。
都尉会住在这种地方吗?
玉裁顺着官车的轨迹找到这片村庄,但满地都是牛羊的蹄印,车轨印已全被踩乱,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寻找。
这么多间房屋,哪一间呢?
玉裁正踌躇着,突然见不远处一所老旧的房屋有声响。
柴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几个蒙面的人。
找到了!
就是你们!
玉裁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玉裁不敢用轻功,生怕惊动了几人。
忍着锋利的松针刺扎的疼痛,玉裁蹑手蹑脚地从松树上爬下,小心翼翼地跟在几个蒙面人身后。
谁知早在那几个蒙面人推开柴门的那一刻,其中一个戴着帷帽的人早已听到了松树上的声响,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
头戴帷帽的人示意身边的随从散开,六人立即分别从不同的巷落离开。
玉裁心生困顿,略微迟疑便决定跟着那个戴着帷帽的人。
头戴帷帽的人步履轻快,长腿生风,一阵疾行,转眼便拐过巷口。
玉裁不敢深追,只踮着脚尖跟在身后。
匆匆追至巷口,玉裁刚要转弯。
突然!
一条青竹的剑身从巷口瞬间窜出!
不偏不倚,刚好抵在玉裁的咽喉处。
玉裁觉得喉咙一阵轻微的刺痛,几点浅淡的血滴滑落。
玉裁不敢妄动,僵直地摊开双手。
巷口移出半边黑纱的拖地褶裙,裙底探出一条白润如玉的纤腿。
女子娉婷袅娜的身形顺着竹剑从巷口显出。
帷帽的墨纱后,一口妖艳的红唇隐约浮动。
“你是谁?为何来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