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裁将兰婆婆亲手给云仁衍奉上毒汤一事高声呼罢。
观台之上,原本群情激奋的众人,当即更是一阵喧腾。
矛头自那云蛾掉转到了兰婆婆的身上。
似乎众人丝毫不顾及兰婆婆在云府和白鹿派中的地位,毫无顾忌地嘶吼着。
擂台之上。
兰婆婆却不动声色,毕恭毕敬地朝玉裁挺身而立。
手中的兰木拐杖安安静静地抵在一旁。
玉裁终究高声说道:
“诸位,云大人驾鹤之际,将掌门令托付于在下!
在下虽然薄才寡德,但既然已受,便自当为白鹿派尽心谋划。
如今宗门之中出了这般大事,在下绝不能坐视不管……”
玉裁说到这,便朝兰婆婆瞥眼一望。
兰婆婆的面色却依旧平淡如水。
玉裁随即便又接着说道:
“在下已经直言,云小姐虽然有下毒之心,却只是指使那谭彦行事。
况且云小姐只是想毒害在下,并非是想谋杀云大人。
而兰婆婆将下有太白赤倌剧毒的汤盅奉送给云大人,云大人也因此中毒殒命……
但此皆无心之过,罪不至死,诸位,在下所言,可有失公允?”
玉裁和声呼罢,便朝四下里一阵环顾。
目光冷峻坚毅,显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手中的掌门令就势擎在胸前,玉裁昂首傲立。
观台上的众人见状,顿时一阵唏嘘。
但从玉裁的话里话外,众人却挑剔不出一丝一毫的偏颇来。
倏尔。
不知是谁高声一喊,放声吆喝道:
“玉公子所言极是!我等听凭玉公子裁断!”
此言一处。
观台上的众人徐徐吱吱喳喳地叫嚷起来。
……
“正是正是,就听玉公子的吧!”
“玉公子年少有为,不仅修为高深,心底也如此善良,我等也只有让玉公子主持此事,才能渡此劫难啊!”
“就是,我早就说过,玉公子绝非常人,可堪大任!”
“咱们云府有了玉公子这般英才的郎婿,真是可喜可贺啊!”
……
观台上的众人沸腾一般的议论之声渐渐消散。
玉裁虽然听得有些厌烦,但却也不便多言。
微微将两臂抵在腰关,玉裁朝身侧略微按了按手,示意众人止声。
玉裁随即又道:
“在下既领掌门之令,那在下就托大了……
此事权且搁置,将云蛾和兰婆婆二人送往云府之中好生安顿。
待到云姑娘身子痊愈,提领掌门之位时,再行决断。
这事就这般决议了,诸位若有异议,可现在提出!”
擂台上的兰婆婆听玉裁如此一说,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可观台上的一众人群却闻声大喜,高声回道:
“听凭玉公子吩咐!听凭玉公子吩咐!!听凭玉公子吩咐……”
观台上乌泱泱的人群,人头攒动。
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喊之声齐齐而来。
玉裁竟听得有些震撼。
第一次被如此之众的外人这般看中,玉裁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嘴角微微一笑,玉裁朝身旁的两位女侍挥了挥手。
玉裁随即低声令道:
“劳烦二位姐姐,将兰婆婆好生扶往东苑吧。
兰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二位姐姐可要好生伺候……”
玉裁慈眉善目地朝那两位女侍一笑。
破天荒地,两位女侍闻声,却并未往擂台之上的兰婆婆看去。
反而是果断地欠身领命,两位女侍齐声答道:
“是,婢子遵命,婢子遵命……”
玉裁反倒不觉奇怪,试想连观台上围观的众人都对自己“言听计从”了,更何况这两位地位微末的女侍呢?
玉裁的心里明白,这一班云府的家眷和白鹿派宗门的弟子,乃至是云府的仆从、衙役和女侍们,之所以对自己这般改换态度……
不过是因为自己道出了兰婆婆奉送毒汤给云仁衍的缘故。
无论兰婆婆在云府之中居于何等地位。
这云仁衍身中太白赤倌之毒暴亡的罪名,兰婆婆自然是脱不了干系。
兰婆婆与云蛾二人皆是无心之罪,方才那些人是如何痛恨责骂云蛾,眼下便会如何对待兰婆婆……
想到这。
玉裁不由地对世风炎凉,人心不古有些哀叹。
如今云府和白鹿派之中,原本德高望重的兰婆婆却牵连于毒害云仁衍一事,而云府的大小姐云蛾却又是太白赤倌之毒的始作俑者。
至于那原本众人心目中的白鹿派继承人,谭彦,更是已经惨死于白鹿之刑……
说偌大的云府和白鹿派,此时已然是群龙无首,毫不为过。
而玉裁手持云仁衍亲自托付的白鹿派掌门之令,肩负重任。
又在先前的比武之中得胜,理当成为云府的女婿。
众人也因此将主持大局的希望寄托在了玉裁的身上。
……
擂台上。
两位面容姣好,身段窈窕的女侍正徐徐走近兰婆婆。
到兰婆婆的身前,那两位女侍欠身盈盈一拜。
接着便互相一望,心领神会地齐齐伸手,揽在兰婆婆的胁下。
罗袜一动,裙衫摇曳。
两位女侍步履款款地搀扶着兰婆婆往擂台之下走去。
兰婆婆果真毫不躲闪,任凭着两位女侍揽着自己慢步而走。
玉裁挺身立在鹿车之上,冷眼望着擂台上的一切。
倏尔。
恰在兰婆婆正要慢步走下擂台的那一刻。
兰婆婆旋即将手中的兰木拐杖往地上轻轻一墩。
体内灵元充沛的兰婆婆这般轻微一止,身旁的两位柔弱的女侍哪里能遏制得住。
也不由地跟随着兰婆婆停下身子。
两位女侍正不明所以地望向兰婆婆。
兰婆婆的面容忽而变得冷峻如霜。
两位女侍顿时内心惊惧,随即低垂下了眉眼。
虽然是领受手握掌门令的玉裁的嘱咐,但眼下面前的却是兰婆婆……
两位女侍自是不敢造次。
担惊受怕地抿着唇角,两位女侍的手臂也开始颤颤巍巍地发起抖来。
正不知是该抽回还是继续搀扶着兰婆婆……
转而。
只见兰婆婆却徐徐转身,慈眉善目地朝玉裁一笑,和声唤道:
“郎婿的菩萨心肠,老身,见识了……
慈悲为怀,这无可厚非,只是老身想提醒郎婿,今后为人处世,若是对何人都如此行事……
郎婿啊,你怕是要吃亏的……”
兰婆婆轻声说罢,便随即缓缓地转过身来。
朝身旁的两位女侍努努嘴,兰婆婆和声又道:
“怕什么,小妮子,老身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走,老身累了,扶老身回东苑吧……”
两位女侍闻声,当即颔首领命。
螓首低垂,女侍们的两手也旋即轻柔了不少。
轻手轻脚地搀扶着兰婆婆,三人缓缓而行,逐渐消失在了大院之外。
……
玉裁依旧面色冷淡地站在鹿车之上。
耳边似乎依旧回响着兰婆婆殷切嘱咐的话语。
玉裁却不以为然,苦声一笑,暗自嘀咕道:
“慈悲为怀……在下何曾慈悲为怀了……
在下身份微末,能做的,不过就是独善其身罢了……
兰婆婆,莫要埋怨在下,在下实在是看不得如此暴行……”
玉裁喃喃自语着,目光在自己的身前流转。
不经意地一环顾,玉裁却忽而瞧见了身旁的云蛾。
只见云蛾依旧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但比起方才的惊惧和畏惧之色,云蛾此时的眼中,更多的是对自己感激之情。
玉裁看着似乎惊魂未定的云蛾,当即俯下身来,和声安慰道:
“云小姐,莫怕,此事已经有所决议。
云小姐和兰婆婆同罪,皆是无心之过,罪不至死,云小姐莫要再这般忐忑了。
谭彦公子之死,在下心中有愧,今后云小姐若是有何处用得着在下,在下自当尽力而助。”
云蛾今日经历了这般生死之事,又尝尽了云府家眷的横眉冷眼。
凄风苦雨,唇枪舌剑。
云蛾听玉裁这般一说,早已感动得不能自已。
一声抽泣之声传来,云蛾低声呜咽道:
“玉,玉公子,奴家,奴家一条贱命……何德何能,敢劳烦玉公子如此出手相助啊……玉公子……”
云蛾片刻片哭得泪眼潸然,啜泣涟涟。
玉裁却微微一笑,和声安慰道:
“云小姐此话差矣,在下不是帮云小姐,在下只不过是在帮道义,帮来日的白鹿派掌门云姑娘罢了……
白鹿之刑如此惨无人道,早已不该留存于世上,在下不得已出手毁之,也算为白鹿郡的百姓,做了一件分内之事……”
云蛾闻声,随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倏尔。
玉裁见擂台四周的观台之上,围观的众人依旧未曾散去。
皱了皱眉,玉裁不愿被人如此注目,当即高声令道:
“好了好了,诸事已毕!
此事已然有所决议!各位请自行离去吧!
若有何要事,在下定然命人传话各位,邀来相商。
待到云姑娘康复之日,便是云姑娘提领白鹿派掌门之时。
在下定当拜礼恕过,将掌门之令亲手奉还,到时,还请劳烦诸位,为在下做个见证!”
玉裁流利地和声说罢,观台上围观的众人顿时连声赞叹。
身旁的瘫倒在鹿车上云蛾也对玉裁两眼青睐。
哀怨的眸子当中,竟俨然映出一抹不经意地柔情。
……
一番躁动的脚步之声传彻在大院之中。
观台上的众人正陆陆续续地散尽。
云府的家眷已归往各房,白鹿派的宗门弟子也往府外而去。
至于云府当中的仆从和女侍们,则是散在院落当中,到各自院中,忙着拾掇活计去了。
人群撤却,玉裁便正要朝身旁挥手,却发现女侍和府仆们早已走尽。
身旁的云蛾依旧衰弱无力地歪斜在自己的脚边。
玉裁见状,眉头微皱。
鼻息哼了一声,玉裁有些无奈地朝云蛾说道:
“云小姐,请,请恕在下失礼了……”
云蛾听着玉裁这话,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以为然。
唇角一抿,云蛾朝玉裁卖力地媚笑着,柔声回道:
“玉公子不必如此,奴家早已是破败之身,如今横遭此刑,更是不成人形。
承蒙玉公子仁心,还把奴家当个人看,大恩大德,奴家百死难报……”
云蛾说罢,便低垂着脑袋,歪在一旁。
玉裁闻声并未回话,只默默地躬身下去。
两手轻柔地一揽,玉裁轻轻松松地将云蛾横抱在怀中。
一手托举,玉裁耐心地帮云蛾将身上的外袍裹紧。
“云小姐,在下送你回去……”
轻声一道,玉裁便忽而在体内暗自运转力元。
说话间,一式玉虬翻身凌然而起。
玉裁登时怀抱着云蛾飞起三丈,牢牢地箍着云蛾的娇身,玉裁一扭腰关,转而往东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