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禅宫关房。
此时,云齐心已经无力地倒在了玉裁的怀中。
二人身边正围着一众英武的护关弟子。
护关弟子的手中各执兵刃,有的举着降魔杵,有的握着月牙铲,正把二人围在当中。
“两位施主,关主未曾出关,还望二位施主速速离去,莫要迁延叨扰。”
玉裁一听,顿时面露不悦,眼神一厉,直声反问道:
“怎么?现在我不是护关律者了?撵我们走?”
为首的一位护关弟子手上擎着一把亮银月牙铲,威风凛凛地走近。
“咚”地一声将铲柄往地上一墩,皱眉道:“这位施主,家师钧旨,命二位施主速速离去,不可在关房重地久留。”
那弟子说罢,便从僧袍中摊出一手,直指一边的关门。
玉裁面上不屑地一笑,拧着嘴角站起身来。
“你这小和尚,还挺厉害,想打架?小爷我可不怕你。”
玉裁心中正郁闷,又见这护关弟子言辞激烈无礼,便也毫不示弱。
二人刚一剑拔弩张,玉裁便觉得袖口被谁拉扯了一下。
回身一望,云齐心正素手握着自己的袍袖。
一双清澈眸子如两颗澄明的水晶,镶嵌在微红的眼眶里。
云齐心委屈地绷着朱唇,俊俏的面容上泪痕斑斑。
“玉公子,算了,别生事了,让咱们走咱便走吧,我还想回去看看爹爹……”
云齐心口中刚一说道“爹爹”,便又难以自持地呜咽起来。
玉裁心中不忍,便轻柔地把云齐心搂在怀中。
狠狠地朝那护关弟子瞪了一眼,玉裁便搀着云齐心往关房外走去。
……
山前庙宇。
清简的客房里,两扇宽敞的支摘窗撑在细长的竹竿之下。
和煦的日光穿过窗子照进屋内,一片通明。
竹榻之上,云兴安气息奄奄地侧卧着。
薄薄的帛布被遮在云兴安的胸前。
云齐心正半跪在榻前,两眼关切地望着云兴安。
玉裁正面色凝重地立在榻前。
目光在云兴安的身上流转,玉裁忽然看到云兴安的面庞,顿时呆住了。
一月未见,云兴安竟然已经憔悴至此。
原本尚有一丝生气的面容上,此时竟已瘦骨嶙峋。
黑黄皮肤松弛着,宛如贴着一张衰败的枯树皮。
两洞深深的眼窝陷在稀疏的白眉之下,像是被那一对紧闭的眼皮缝上了一般。
玉裁望着云兴安枯瘦的面容,竟觉得有几分可怖。
只见云兴安有气无力地瘫在榻上。
口中早已察觉不到喘息,若不是瘦弱的胸膛隐隐地起伏,玉裁甚至以为云兴安已经殒命……
额上密布着沟壑一般的皱纹,似乎长久地紧皱着。
玉裁顿时心里一酸,难过道:“云,云老哥,我来了……”
云兴安似乎听出了玉裁的声音,但却已经全然没有气力回应了。
紧闭的两眼隐约的一颤,算是应了玉裁。
玉裁不忍再看,俯身为云兴安将身上的帛被盖好。
口中轻声说道:“云老哥,你好好养病,我已经查清楚了,清贤大师不日便回出关,只要清贤大师一出关,你的病便有救了。”
榻前半蹲的云齐心听声先是一怔,随后便也附和道:
“是啊爹爹,你可一定要坚持住,也就这两日,清贤大师一定会出关的。
以玉公子和清贤大师的交情,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爹爹,你要安心养病……”
云齐心说着说着,语气便已经变得呜咽起来。
担心云兴安察觉到端倪,云齐心急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心疼地望着榻上的云兴安。
玉裁看着云兴安被寂灭掌折磨的模样,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别过头去,玉裁喉咙咽了一口,清声道:“云老哥,你好好养病,我再去清为大师那求些丸药来。”
云齐心见玉裁要走,便握了握云兴安的手掌,慢慢地站起身来。
二人走到屋外,云齐心拂袖拭了拭面上的泪痕。
玉裁抚着云齐心的肩头,安慰道:
“云姑娘,你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再去问问清为大师,我就不相信了,偌大的无相宗,竟然找不到解救云老哥的办法。”
云齐心的心里早已没了主意,但看着玉裁满脸焦急的模样,仍感动不已。
云齐心抿着嘴角,袖中探出一只白皙的纤手,抚在玉裁的手背上,感激涕零道:
“玉公子,这段日子真是难为你了,奴家无以为报……”
玉裁还从未见过云齐心这幅模样,急忙扶着云齐心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云姑娘,快别这么说,相识这么久,咱们早就亲如一家,你不要放弃,咱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好了,事不宜迟,你快去照顾云老哥吧,在下也赶紧去清为大师那了,在下先试着再探查一些消息,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玉裁匆匆说罢,便朝云齐心微微一笑,快步往庙宇大殿走去。
……
无相宗大殿。
玉裁只身步入,四座巨大无比的菩萨金像便映入眼帘。
殿中雕梁画栋,尽显华贵之色。
四下里满满地设着烛台佛龛等佛门之器。
老僧清为正跪拜在一块黄绸的蒲团之上。
玉裁静悄悄地走近清为的身后。
只听老僧清为正缓缓地敲着木鱼,口中喃喃自语,念念有词。
“玉施主,你来了。”
老僧清为并未转身,正两眼紧闭地虔心诵念梵经。
玉裁冷冷地看着清为的背影,只道:“清为大师,在下前来,是想为云老哥讨些丹药。”
“丹药?”
老僧清为手上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玉裁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唉,既然救治无法,若是能有些延命缓息的丹药……云老哥也不至于……”
玉裁绷着嘴角,不愿再想,旋即又道:“若是没有,那就请大师赐些舒缓疼痛的药石,金松草可有么?若是没有,迷麻烟熏也是好的,免得让云老哥再受罪了……”
老僧清为听罢,眉眼微微睁开,说道:“玉施主果真宅心仁厚,老衲实在愧对施主……”
“清为大师,在下倒不知该如何道谢,在下本是外人,大师却奉我为护关律者。
无奈天意使然,竟不能得见清贤大师一面。唉,事到如今,在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玉裁刚无奈地说罢,便见老僧清为缓缓地站起身来。
手上却不知何时已捧着一盒锦匣。
“玉施主,这匣中的九转还魂丹,可保人三日不殒,匣中另有安神舒缓之药,玉施主也可一并予云施主服下。”
玉裁感激地伸手接下,口中回道:“在下拜谢大师,谢大师赐药。”
“玉施主莫要如此说,无奈老衲道行尚浅,竟不能救云施主一命,老衲心中有愧……”
那老僧清为口中沉沉道罢,便不愿久留,一拂袈裟,随即往后殿走去。
殿中传来清为悠远的嗓音。
“玉施主,那九转还魂丹乃本门独门密药,还望施主好生保管,切记,只能服用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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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降临,庙宇上下闪烁着零星的烛火。
玉裁手捧锦匣,脚步匆匆地赶回客房。
客房里已经有些昏暗。
玉裁推门一看,房中却竟未点蜡。
玉裁正心生疑惑,便跨门而入。
榻上的云兴安仍瘫在帛被之下,可客房里却全然没了云齐心的影子。
云姑娘会去哪呢?
玉裁不见云齐心的踪影,心中有些迟疑。
但玉裁又不放心云兴安独自一人,从云兴安的气息来看,大限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玉裁不敢多想,便启开锦匣,取出九转还魂丹,悉心地给云兴安服下。
就在这时,窗外似乎映出一丝隐约的火光。
玉裁正要抽身一望,却听身旁的云兴安忽然开口说话。
玉裁也未曾料到那九转还魂丹的药效竟有如此奇效。
云兴安虽有了些精神,言语之间仍然气息奄奄。
“玉,玉公子,你听我,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