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无相宗。
山巅的宗门禅院,云齐心正在客房里忙活着。
桌案上摆满了云齐心在禅院庖屋里亲手做的饭食。
云齐心正小心翼翼地将大小盘碟放进提盒。
一番收拾,云齐心一手拎着提盒,转身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云兴安。
气息奄奄,似有似无。
一个月过去,云兴安的病症已经日渐加重。
近几日,更是显出一阵弥留的模样。
老僧清为也曾善心地为云兴安搭脉诊治,又试着开了几张方子。
可煎服了几帖药之后,云兴安的病症却丝毫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更比一日衰弱。
药石丸药更是进了不知多少,就连木玲珑给玉裁留下的天心丹,玉裁都试着给云兴安吃了几颗。
自然也仍然不见成效。
……
如今过了已有月余,云齐心也早已不再像先前那几日一般每日以泪洗面,而是在父亲的面前故作轻松的模样,以求父亲能安下心来,或许对病症能有所益处。
眼下,云齐心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了玉裁的身上。
只有清贤大师出关相助,自己的父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此时,云齐心内心冷静地立在云兴安的榻前。
望着云兴安满脸如耄耋老人一般苍老的皱纹,云齐心轻声唤道:
“爹爹,女儿去后山了哈,该给玉公子送饭了,女儿一会儿就回来。”
现在的云兴安早已说不出话来,浑身气力衰微,羸弱的身子黄弱如柴。
云兴安的口中缓缓地吐息,瘦骨嶙峋的胸腔也随之轻慢地起伏着。
一听到云齐心的呼声,云兴安紧闭的双眼忽而颤抖了两下,却终究没能睁开。
喉咙里“沙沙”地声响郁结在当中,云兴安却不能发出一声完整的话来。
“爹爹,你别担心,就快到了,清贤大师就快出关了,玉公子这几日一直在关房守候,爹爹,你千万要坚持住啊……”
云兴安似乎听到了云齐心的话语,胸口一阵激烈地伏动。
最后,云齐心看着云兴安的手指艰难地略微一弹动,便微微一笑,走出屋内。
……
这一个月以来,玉裁日日守在无相宗禅宫的关房里护关。
而云齐心除了在客房里照顾卧榻的父亲云兴安,便是在庖屋里为玉裁准备饭食。
无相宗本为佛门的支派,自然也恪守佛律。
一日三餐俱是素食,玉裁却也早已习以为常。
……
云齐心每日在山巅的庙宇和后山的禅宫两地奔忙,闲来时分,便将木玲珑教给自己的袖剑术勤加练习。
玉裁在关房之内也闲来无事,每日先是将自己所学的典军功法武曲和龙拳反复修行,木玲珑传授的殷墨功法袖剑术、木鸢和控儡术也未曾落下。
至于云峰百岁功,玉裁更是一有机会便向老僧清为请教修行法门诀窍。
那日,老僧清为一见到玉裁手中的那本古籍,便一眼认了出来。
自此,在老僧清为的眼中,玉裁是无相宗掌门清贤大师的棋友、密友的身份便已确信无疑。
故而对玉裁云峰百岁功的点拨也丝毫不藏着掖着。
一月之内的勤修苦练,又有月华天心丹的加持,再加上老僧清为的悉心教导,玉裁各门的品境实力突飞猛进,早已远胜当日。
云齐心将饭食送到关房后,便往往会在关房入定几个时辰。
玉裁也趁此机会将控儡术交给了云齐心。
云齐心天资聪颖,修行又勤奋刻苦,时至今日,云齐心早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已然有了殷墨三品上的实力,一手青竹袖剑也已用得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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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公子,玉公子,是我。”
禅宫关房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叩门声。
玉裁将肩上的袈裟一拢,随后合掌而出。
“云姑娘。”
玉裁推门迎道,脸上却显得严肃凝重。
云齐心看着玉裁跟往日有所不同,急忙问道:“玉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脸色这么难看?”
玉裁伸手接过云齐心手上拎着的提盒,悠悠地回道:“时候到了。”
云齐心一边将桌案擦拭干净,正要走近启开提盒,随口问道:“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到了?”
云齐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提盒里端着饭食的盘碟。
忽然,云齐心素手伸在提盒里停住不动。
娇身开始变得颤颤巍巍,云齐心口中结结巴巴地问道:“玉,玉公子,你莫非是说……”
玉裁望着云齐心不停闪烁的眉眼,点了点头,应道:“没错,就是今天。”
听到这,云齐心的嘴角忽然一撇,柳眉随之一蹙。
两行清泪竟潸然而下。
“真,真的吗……玉公子,你可莫要骗我……”
云齐心扶着桌案,窸窸窣窣地抽泣道。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一月之期已到,清贤大师今日便要出关了。”
玉裁说着说着,竟也情不自禁地有些呜咽。
捏着袈裟的一角擦拭着面上的泪痕,玉裁清了清嗓子,只道:“今日是在这关房里的最后一顿饭了,云姑娘,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此时的云齐心早已不知是啼还是笑,哼着鼻息,将提盒中的盘碟摆放在桌案上。
“好,一起吃,一起吃……”
玉裁和云齐心刚刚对桌而坐,手中还未下筷。
门外传来一声清远的玉磬之音。
云齐心不懂其中的缘故,玉裁却“啪嗒”一声落下筷子。
“怎么了?玉公子?出什么事了?”云齐心不解地问道。
玉裁悠悠地回道:“清贤大师要出关了……”
“现在么?!”
云齐心闻声大惊。
玉裁随口解释道:“云姑娘你听,这一声磬,则是出精舍到关房里进些果饮药石,若是三声磬,则是出关之辰。”
云齐心旋即问道:“可现在只有一声磬啊,怎么是出关呢?”
玉裁微微一笑,只道:“云姑娘,咱们现在可是在关房里呢,这一声磬,清贤大师岂不是要出精舍而到关房来了?”
云齐心听罢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喜笑颜开道:“真的啊!太好了!爹爹有救了!”
“快,收拾东西。”
玉裁的心里也激动万分,这一个月以来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
二人急忙将关房里的一概物什收拾地整整齐齐。
不多时,关房外传来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玉裁闻声,连忙起身,推开关房的木门一看。
只见门前的廊中,走着一大片无相宗弟子。
为首的正是老僧清为。
清为手握一根锡杖,另一手捧着赤金钵盂。
玉裁见状,便快步赶了上去。
一众无相宗弟子在关房内外慢慢地排开。
倏尔,僧人们忽然齐声唱起了香赞。
三称已念,四句偈毕。
老僧清为忽然高声一呼:“护关律者请掌门出关进饮!”
一众沙弥和尚随即便将手中的法器端正地握着。
烛台佛龛,花鬘灯笼。
宫外梵钟一起,随后铜锣微响,而后金鼓争鸣。
老僧清为将手中的锡杖递与身旁的僧侣如言,便恭敬地朝玉裁走了近来。
左手奉上一瓶净水,清为的右手将一柄白玉如意捧在玉裁的面前。
玉裁迟疑着接住,正不知所措时,只听老僧清为接着高声喊道:“护关律者击精舍锁!”
一语呼罢,老僧清为一手在玉裁手中的净瓶中蘸了一蘸,随后在白玉如意上一点。
玉裁不知该如何是好,清为却在玉裁的耳边低声道:“击锁……”
玉裁心领神会。
只听老僧清为又呼道:“拈香!”
“开!!”
清为震耳欲聋地一喊,便在玉裁的肩头轻轻一拍。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
玉裁手握白玉如意,登时便击在那精舍门上的金锁之上。
依稀之间,那两把金锁似乎在微微颤动。
隔着关房中缭绕升起的烟雾,玉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道长海金沙锁。
云齐心也紧紧捏着自己的裙角,满心期待地等着精舍暗门的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