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府,沁芳院。
木玲珑跟着老鸨在沁芳院殿中走着。
途径周围的宾客,众人莫不对木玲珑交口称赞。
“没想到这公子模样长得俊,茶艺竟然也这般了得。”
“是啊是啊,这么多种茶,竟然能说得丝毫不差,太了不起了。”
……
木玲珑之所以对茶如此熟知,其实是自小便有的习惯。
徐国虽然地处中原,却商贾云集,行贩遍布,所带的江南蜀中的茶叶丝绸更是络绎不绝,茶艺在徐国也自然兴盛。
徐国世子云台王木成康素来爱茶,世子妃采薇也茶艺精湛。
木玲珑打小便养在云台王府,自是耳濡目染,即使木成康和采薇下落不明后,木玲珑也未曾荒废。
……
这时,木玲珑身旁的老鸨止住步子,朝木玲珑说道:
“玉公子,锦楼茶关已过,现在还有最后一关,旗楼诗关,玉公子可还要试?”
木玲珑回头望着老鸨,只听老鸨接着笑道:“玉公子,苏曼珠姑娘可就近在眼前了,难道玉公子要前功尽弃么?
只要过了诗关,苏曼珠姑娘今夜可就是公子您的了。”
木玲珑听到这,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己一个女儿身,要苏曼珠陪自己一夜又能做什么……自己只不过是有要事相问罢了……
苏曼珠?
难不成苏姑姑在此地还改了名字?
木玲珑转念一想,风尘女子改名换姓自是常见,便也不见怪,随口答道:
“妈妈,在下虽然不才,但为了苏姑娘,在下甘愿一试,还请妈妈出题吧。”
老鸨殷勤地为木玲珑引着路,接着说道:
“玉公子,诗关自然有题,不过却非老身所出,喏,玉公子且看……”
木玲珑循着老鸨手指的方向一望。
面前的一座雕栏画栋的旗楼旁,长长的香阶上。
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正婉然走下。
轻纱遮面,眉眼如画。
香阶下,一众围观的宾客欢呼雀跃。
木玲珑望着那美貌的女子,修长的柳眉微微挑动,一双凤眼顾盼流光。
苏姑姑……
真的是苏姑姑么?
木玲珑来不及多想,便快步赶了上去。
老鸨也摇晃着肥硕的身躯走近,朝众人高声喊道:
“诸位,这位玉公子已经过了锦楼茶关,现在只差这旗楼诗关了,诸位若是感兴趣,也可在这面影墙上题下诗句,苏姑娘若是心仪,自当为诸位客官调琴献舞!”
方才的锦楼茶关,众人见木玲珑一人已经全部猜对,便也不愿再登台出丑。
此时一听老鸨如此说,诸位宾客顿时跃跃欲试。
老鸨见人群踊跃,便高声呼道:“请苏姑娘登楼出题!”
老鸨话音刚落,香阶上的女子便悄然走下。
长长的纱裙拖在香阶上,罗袜凌波,四下里似乎充溢着兰草的幽香。
女子面上的轻纱后,一双粉嫩的红唇微微浮动。
一声似水如歌的嗓音徐徐而来。
“今夜月色如水,我沁芳院欢聚一堂,如此乐事,诸位不如就以月为题吧,既是乐事,便不限韵,诸位可尽兴而题。”
“好好好!”
那女子俏音绵绵,围观的宾客早就听得春心荡漾,纷纷叫好称赞。
这时,沁芳院的一众女姬们端来笔墨,挺身候在一旁。
老鸨便朝身旁的木玲珑说道:“玉公子,请吧?”
木玲珑虽然不擅于吟诗作对,此时为了能和苏曼珠一会,便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台。
忽然,一声清亮的嗓音传来,人群之中走出一位文士模样的男子。
“小生不才,情愿一试!”
那男子快步走到捧着笔墨的女姬身前,拂袖捏起一笔,蘸了蘸墨,便在影墙上大笔一挥。
众人吱吱喳喳地念读着男子所题的诗句:
“凭栏天府江山冽,年时素约犹未解。
湖海平生豪气已,惊风落帽堪呜咽。
一知身是飘零叶,哪堪侵壁烛灯灭。
清冷千秋明彻底,金宵辜负掌中月。”
……
那男子笔走龙蛇地在影墙上题罢,正将手中毫笔往女姬手中的盘里一置。
“好!好诗!”
众人刚拍手叫好,却见那男子双眼微红,凝目而下。
一旁的苏曼珠目光在影墙上流转,口中也念念有词。
“辜负掌中月……”
“公子且慢!”
苏曼珠见男子一言不发,已走下旗楼,便急声唤住。
那男子徐徐回过头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苏曼珠见状,顿时动了恻隐之心,柔声问道:
“敢问公子,何故落泪?”
那男子渐渐冷静了下来,拂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拱手拜道:
“姑娘见谅,小生一时失态,失礼了……”
苏曼珠急忙劝道:
“人世飘零,向来如此,沦落天涯之人何其之多,公子切莫太过伤心了,曼珠也与公子同病相怜……”
一语道罢,围观的宾客立马一阵唏嘘。
老鸨也只当苏曼珠倾心那男子,便低声道:“曼珠,这可不对,其他的客人还没题写呢……”
苏曼珠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妈妈多心了,曼珠只是觉得这位公子情意真切罢了。”
那男子朝苏曼珠又是拱手一拜,“在下明白了,谢姑娘开解。”
苏曼珠一挥裙袖,清声道:
“公子此诗虽好,却有失格律,言辞之中的悲切之感又太浓,难免有无病呻吟之嫌,诗还中肯,只是不合时宜罢了。”
那男子还未答话,便听人群之中又有一声粗响。
“写诗?老子也会!”
只听“咚咚咚”几声,一个相貌丑陋,膀大腰圆的大汉走上旗楼。
“拿来!”
那大汉在女姬身前取走笔墨,便也像模像样地在影墙上提笔。
……
“襟凉知夜雨,殷勤梦低徊。
溪水涨天涯,寄情灯下钗。
风月两相偕,斜光照青阶。
推窗倚云静,帘边有信开。
长安花事了,打马少年来。”
那大汉写到这,围观的宾客随即哄堂大笑。
大汉落笔站到一旁,喝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木玲珑也不由得忍俊不禁,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然能写出“打马少年来”这样的诗句……
只听苏曼珠柔声说道:“这位……这位公子,可写完了?”
那大汉嘿嘿一笑,朝苏曼珠挠挠头,“写,写完了啊。”
苏曼珠听罢便面色一冷,“公子既然写完了,为何还在台上?”
“哎?苏姑娘不点评点评么?”大汉有些不明所以。
苏曼珠随口回道:“公子这诗少了一句,竟都未曾发觉么?”
大汉听罢有些尴尬地往影墙上看去,只听苏曼珠接着说道:
“不知公子是从京都哪个落魄书生那抄来的吧?韵都是乱的,竟还忘了一句?”
大汉一见被拆穿,也不好再逗留,便只得灰头土脸地奔了下去。
……
一旁的老鸨见状,忙朝木玲珑使着眼色。
木玲珑丝毫不胆怯,将身前的衣襟略微一整,便朝旗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