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大院之中。
擂台四周一片熙熙攘攘。
玉裁正和身前的云蛾低声私语。
忽而那擂台之上的兰婆婆传来几句厉声的问话。
雄浑有力,不怒自威。
望着面前的云蛾陡然变得瑟瑟发抖,玉裁的心中更是愈发不忍……
撇了撇嘴角,玉裁面色一改,和声朝身前的云蛾嘱咐道:
“云小姐,在下已经将真元输送到云小姐的脏腑之中……
云小姐只需好生调理修养,若是觉得心神不宁,或是身子剧痛,着人到东苑唤在下便是。”
玉裁说罢,便朝云蛾和颜悦色地一笑。
云蛾望着玉裁真挚的神情,耳边回荡着玉裁安慰的话语……
本就感激涕零的云蛾显得更加难以自持。
眼前这位相貌英俊的公子,日前自己还曾蓄意下毒谋害……
而此时此刻,本该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公子,反而是这偌大的云府之中,唯一一位出手相助的人……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抽泣之声。
云蛾悲不自胜,掩面而泣……
一手死死地捏着玉裁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云蛾的另一手正颤抖地扶着自己的面颊。
生怕自己的窘态会有失体面,云蛾甚至不敢再看玉裁一眼。
忽而。
玉裁低声劝道:
“云小姐,事已至此,还是养病为先……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身子最重要,不是么?”
此言一出。
云蛾似乎被玉裁的话语触及到了痛处。
先是略微一停,云蛾像是扪心思忖了一番。
倏尔,哭天喊地的哀嚎之声响起。
再看时。
那云蛾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两手绝望地拍打着身边残破的鹿车。
“砰砰”作响间,云蛾止不住地嚎啕着,口中哭声叫唤着:
“彦儿!彦儿!!娘的儿啊!!
娘对不起你啊!儿啊!!娘恨不得死得是我自己啊!!
彦儿,娘错了……娘悔死了啊……”
声调渐弱,气息渐微。
不大会。
云蛾口中连声高喊的呼告,此时已经变得气息奄奄。
有气无力地低垂着脑袋,云蛾仍旧喃喃自语着:
“彦儿……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玉裁看着眼前的情状,心里自是感念颇深。
与观台上一众围观的人群所看到的,有所不同,玉裁距离鹿车上的云蛾咫尺之近……
个中缘故,暗藏的端倪,玉裁的心中早已有了觉察。
云蛾之所以如此,定然是心存悔恨……
熊熊燃烧的白鹿之中,四下里一片漆黑,炽热如火,唯有鹿首处方能有一丝光亮。
云蛾和谭彦两人被剥光衣物,锁闭在白鹿内,除了止不住的哀嚎嘶叫,便是争先恐后地往鹿首而挤……
那云蛾定然是用了什么别样的手段,才能将谭彦哄骗地不争不抢。
又或是云蛾趁谭彦身受重伤,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间隙,趁机将谭彦推到在地。
灼烫之下,谭彦的肉体凡胎,如何能捱持得住……
而云蛾便爬上了昏迷的谭彦的身上,恰恰也因此,云蛾才捡回一条命。
……
玉裁想到这,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看着面前哭得如泪人一般的云蛾,玉裁更是感触颇深。
所谓的母子情深,在那白鹿之内的险境中,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经此一事,玉裁也才算是洞悉了人性之中的脆弱。
……
玉裁一时不忍,正要开口安慰。
恰好在此时。
那身处在擂台之上的兰婆婆,忽而高声骂道:
“呸!毒妇!!你还敢在法场哭闹?!
再敢假惺惺地故作姿态,老身可不饶你!!”
云蛾悲不自胜,难以自持。
兰婆婆呼告一般的嗓音传彻而来,云蛾却依旧低声地啜泣着。
玉裁见状,当即高声回道:
“兰婆婆,云小姐刚刚丧子,自是悲痛不已……
纵是犯人,也当有人情,兰婆婆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兰婆婆一听,见玉裁竟然出言为云蛾开脱,当即老脸一变。
横眉瞪眼地朝玉裁狠狠一瞥,兰婆婆继而厉声骂道:
“玉公子,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这毒妇下毒谋害老爷,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试问如此丧尽天良之人,还有何人伦道义可言?!啊?!
至于其恶子谭彦,更是受其唆使指派,谭彦之死,也尽是那毒妇的报应!”
兰婆婆咬牙切齿地朝玉裁说罢,便怒气冲冲地拄着拐杖,立在擂台之上。
玉裁闻声,斜眼望了望身旁云蛾的反应。
云蛾果真不敢再言,只悄无声息地呜咽着……
玉裁担心云蛾本就身心俱疲的情状难以支撑,便急忙出言劝告道:
“既然那谭彦已经以死赎罪,兰婆婆还是不要再恶语相加了吧……”
擂台上的兰婆婆听到这,顿时惊愕不已。
面上一愣,兰婆婆的语调有些结结巴巴:
“玉公子,你,你竟……”
玉裁随即又接道:
“兰婆婆,谭彦已死,云小姐也身负重伤,此罪,也算了结了吧?”
兰婆婆闻声,轻哼一昂首,冷笑道:
“哈哈哈哈,玉公子还真是心善,毒妇云蛾与其恶子谭彦,毒杀白鹿派掌门,玉公子不会真以为已死抵命便能了事?”
玉裁正要开口,便听兰婆婆接着又道:
“玉公子,你是外人,这白鹿派的规矩你不懂,老身不怪你……
还请玉公子莫要忘了自己是因何而来,也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白鹿之刑未毕,谭彦却已死,老身托大,此事可就此搁置……
但那毒妇云蛾,老身却是万万不能饶过!”
玉裁没想到兰婆婆竟然这般顽固,执意要依律处置云蛾。
内心轻叹,玉裁随即和声问道:
“敢问兰婆婆,意欲如何处置云小姐?”
兰婆婆却眼睫一闪,随口应道:
“托玉公子的宏福,白鹿已经损毁……
那毒妇云蛾这般奸邪之罪,以老身之见,便处以燃灯,或是霹雳吧……
诸位以为如何?”
兰婆婆轻描淡写地朝玉裁说罢,便又环顾四周的观台之上。
围观的众人一听,当即吱吱喳喳地议论开来。
……
玉裁虽然对兰婆婆口中提到的燃灯和霹雳知之甚少。
但只闻其名,玉裁便心知那又是鲜为人知的酷刑。
望向群情激奋的观台,玉裁心里有些失落。
为何这班云府的家眷、白鹿派的弟子们,乃至是云府的仆从衙役们,一听闻此等酷刑,便会如此兴致高涨?
再往身旁望去,云蛾早已被吓得面色惨白。
本就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云蛾再也支撑不住。
脑袋一昏,云蛾便要歪倒下去。
玉裁急忙俯身扶住云蛾。
转而。
玉裁朝擂台之上狠狠一瞪。
眼神如炬,目光似电。
玉裁端望着兰婆婆慈眉善目的表情,旋即厉声呼道:
“云小姐虽然有罪,却也是无心之过!
云小姐本欲毒杀的是在下,云大人只是阴差阳错,误饮毒汤!
依此一节,云小姐便罪不至死!还请兰婆婆明察!”
玉裁此话一出。
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怀中的云蛾闻声,此时也惊愕不已地望着玉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