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雪和心理医生预约在他的办公室里。
是一间二层阁楼的心理咨询室,在云城的中心商业区,也是云城警方合作的心理医生。
周麦站在二层阁楼的阳台,看见她进来时,似乎极度紧张,警惕的望了他一眼,直到他递上一张名片。
确认是程鹿介绍的医生,宫雪深呼吸一口气,似乎稍稍放心些,不过还是警惕的坐在他的对面。
他的身后是淡蓝色布面的弗洛伊德榻,静卧在心理室的墙角,仿佛一只吸吮了无数人秘密的貔貅,正在打盹。
宫雪死死地盯住窗帘的褶皱,如同藏匿着尸身,下一秒就会荡起磷火。
“我是周麦,带你离开深渊的人。您好,宫小姐。”
“我不好。”宫雪垂着眸,黑眼圈昭示着昨晚睡眠质量并不好。
“我们今天准备讨论些什么?”他的眼神不曾闪躲,坚定不移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尽管她恐惧,畏缩,怀疑。他却未受半分影响。
“你认识陆燃吗?”宫雪陡然发问,周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全频道直播的大案,没有人会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周麦跟他没有私交,还是真诚答了句,“不认识。”
“他逼着我去那种受虐狂待的俱乐部,逼着我注射毒品,虽然后面证实不是毒品,逼着我看人吃人……”宫雪只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弯下腰去,在椅子上痛苦几乎坐立不住。
“您很惶恐。”周麦说了句废话。
“你不是我,又怎么能感同身受。”宫雪想要用力驱散这些记忆,却发现只是徒劳。
“心理师的工作让我沧桑。
那么多人把他们的故事告诉我,感同身受,息息相关。
让我得以窥见人的生死无常,世态炎凉。
我实在是走过了太远的路,好像已经三千岁了。
心中充满沧桑的年轮,像一个捉妖师。”
宫雪第一次听见有这样的比喻,周麦的话让她晃了晃神,从恐惧中走出来一些。
“他还活着,他就在我的周围,甚至,昨晚,他还来敲我家的门。我不知道那是人还是鬼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宫雪颓然的低下头,周麦不假思索,“不要怀疑自己,要对自己建立起信心。我相信你。”
只有相信自己的判断,才不会在一遍遍否定自己中恐惧。
“你是说……?”宫雪有些不明白,明明程鹿证实的事,他却说相信自己。
她原本以为他会和稀泥,让她不要想太多,要想开一点。
“是。我相信你听到了敲门声,也许是醉汉走错了门……”
“不!”宫雪打断了他的话,“是陆燃,我看得很清楚!”
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再次让她陷入恐惧之中。
“我相信你是真的看见他了,我会打电话跟程鹿确认,如果有必要,我会恳请她,亲自带你去监狱里看一眼陆燃,如果你能够鼓起勇气的话。确认他还在监狱里,也好让你放心。”
周麦的建议,让宫雪努力闭了闭眼睛,很快做了个决定,“我要去看一眼。”
“好,那么我来帮您申请。在程鹿允许你去探监之前,如果你实在害怕,可以向您的家人求助。让他们给您形影不离的关切和照顾。”周麦在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却不知这样的方法,在宫雪那里行不通。
“我丈夫他……”宫雪很想讲明实情,可实在太过刺心,便将话转了个弯,“他很好。”
明明在苦笑,她却强撑着不断给自己洗脑。
温峥嵘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保不齐他回国的当天,看见他们熟悉的家,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的时候,就能记起她来了。
“我知道,您跟你先生的感情非常好。”周麦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接下来还有其他预约的患者,“那么,请您先生接您回去?”
宫雪摇了摇头,她向来只能自欺欺人。
“明天我没有预约的工作,宫小姐可以在这里待上一天,如果您需要的话。”
周麦将她一直送到楼下,宫雪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一个人在街上行走,依旧繁华热闹的云城,跟从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浑浑噩噩的坐上电车,准备回家洗个澡,她实在太累了,累得体力透支,几乎站立着就能睡着。
下了电车,又开始想念温峥嵘的声音,这个始终温暖着她的男人,宛如她的神明。
将尊严放下,又给他打了个电话,那边依旧无人接听。
独自上了电梯,宫雪不知道怎么了,脚步愈发沉重,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门口的血迹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物业找人来打扫干净的。
宫雪用钥匙拧开门,瞬间清醒了。
屋内鞋子的摆设明显被人动过,没有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大条,直觉告诉她:立刻跑,不要停!
果然,在她听见脚步声冲出来的那一刻,已经先于一步的拔腿就跑。
身后的脚步声极快,顺势带起了风。
这脚步声如此熟悉,是陆燃的脚步声。
不敢乘坐电梯,只顺着楼梯拼命往下跑,她知道男女力量悬殊,她注定是跑不过他的。
人在恐惧之中能迸发出巨大的潜能,在连下五个台阶之后,她轻轻推开楼道和楼梯之间的门,躲藏在门口。
她强迫自己镇定,给程鹿发了条简讯:【陆燃在追我,来我家救我。】
没有回应。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拼命寻找周围可以用来搏斗的凶器,空无一物。
一分钟过后,是陆燃的脚步声,宫雪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停下来了。
不知道在做什么。
三五秒之后,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是继续朝着楼梯下面跑去。
宫雪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停留在原地,却也不敢坐电梯和继续去走楼梯。
死死地握着手机,然后鼓起勇气,此刻除了依赖陌生人,她别无他法。
去敲了楼下几层的户主,打开门是个中年女人。
女人微微惊讶了一下,然后将她请了进来。
那个女人是认得她的,那一日,宫雪从阳台上跳下去,就是落到这个女人家的阳台上。
血流了一摊。
后来温峥嵘不停道歉,又担下了所有责任,请工人将她家的阳台清理干净又整体装修了一番。
看见这样温文尔雅的丈夫,才让户主的心里阴影消散不少。
后来就听见这夫妻俩搬家了,从此杳无音信,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