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路口右转，就是了。”钟佑明黯淡无神的双眸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浊气，眼底泛青，似年久未修的斑驳的墙皮，只需一声震响，整个人就会以摧枯拉朽崩塌。
“顾城寒，你这辈子什么时候最得意？”他忽自嘲般笑了下，低沉着问道。
驾驶座上的顾城寒心系安安的安危，神思早已飞奔而散，听到问话思忖良久，才道：“你问错了。”
“问错了？”
“钟先生，我之前以为在商场上你我是一类人，剑指高峰，怎么会有得意的心思？只要记住自己的失意就够了。万没料到，你会问这种鼠目寸光的问题。”
钟佑明不怒反笑，低声道：“我果然跟顾总比不了，我这辈子，最得意就是娶了云烟。”
“呵，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钟先生，你不必拐着弯骂我。”
“我现在要生要死，不过是你动动手指的事，怎么会有心情揶揄你，如果今天我死了，请顾总帮忙转达我方才的话，云烟怕寂寞，就算是遗言，我的话兴许也能陪她一阵子。”
闻言，舒然思及一个多小时前在她面前狼狈绝望的程之，心情复杂。
“钟先生，”她开口道，“若你早些劝她，本不必如此。”
“劝？”钟佑明轻笑道，“这都是命，劝不得。”
话音落下，一片清雅的别墅群出现在眼前。
“是这里吗？”
“嗯，直走，最末一排最靠里的一栋。云烟好静，她说住在里面可以想起以往快乐的日子。”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眼下青筋跳动片刻，双目无神轻飘飘地看了看周围，最终将眸光落在了顾城寒身上。
只见顾城寒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副驾驶上舒然的，温柔地捏了住，低道：“别怕。有我在，你和安安都不会有事。”
终于，末路就在眼前。
顾城寒依言驱车转了进去，最后一栋别墅赫然映入眼帘之中。
别墅所有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半分阳光都照不进去。
顾城寒提早停了车，转身对保镖道：“走过去。”说着，几个人悄悄下了车。
“钥匙呢？”他问道。
钟佑明眉梢紧了下，应道：“我没有。”
“钟佑明，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不想戚云烟死就乖乖配合。”
“我真得没有，这栋别墅是我送给云烟的，她当时说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地方，为了讨她欢心，我并没有留备用钥匙。”
钟佑明神色淡然解释着，并不像撒谎的样子。
顾城寒眸光复杂，回头对舒然道：“你回车里等我。”
“不。”舒然斩钉截铁拒绝。
“安安要救，你也不能出任何意外，你现在回车里，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他试图说服她。
可舒然却蹙眉摇了摇头道：“城寒，戚云烟你是了解的，她今天在电话里说的并非危言耸听，我相信都是真的，她最恨的人是我，只有我出面，安安才会有转机，更何况我是他的妈妈，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一起去。”
说罢，她踮起脚尖，在顾城寒唇角落下一个轻盈的吻，趁他愣在原地时，头也不回朝前走去，冲着不远处的别墅大喊道：“戚云烟，你恨的人是我，把安安放了！”
忽地一阵风吹过，兴许是那扇窗并未完全关闭，窗帘随风轻盈摆动，一张苍白而阴鸷的女人的脸出现在眼前。
戚云烟直勾勾盯着窗外疾步走来的数人，在看到钟佑明的时候，低声恶狠狠骂了句“叛徒”。
“云烟，你不是答应了我要跟我回国外吗？”钟佑明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忙高声喊道。
“你为什么要带他们来！”戚云烟双目满是怒意，可声音却冷得像冰。
“戚云烟，”舒然加快了速度，一边跑一边道，“你现在把安安放了我可以既往不咎。”
“舒然，你也不想想？现在你儿子在我手上，你还敢对我大呼小叫的命令？既往不咎？呵，这话应当是我来说才对，只要你和你儿子都死在我面前，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舒然心中猛然一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不是要拉着我同归于尽吗？我来了，一命换一命，你不亏！”
“我不亏？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我要的是顾城寒，你和他欠我的，这一生都还不清，既如此，陪葬多一个是一个，我何必放走一个？城寒以往说你聪明，在我看来，你是蠢而不自知！”
舒然只觉似有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她的喉咙，令她呼吸困难，眼前女人的那张脸越发阴暗，正在她又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戚云烟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站到门口，其他人，全部后退，退到我满意的地方，否则，我手下的刀可不长眼。”
说着，她举起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舒然忽觉得自己四肢僵硬，脚下如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她缓缓回过身，对顾城寒道：“城寒，听她的……你……你们靠后。”
此刻天边一片昏黄，顾城寒模糊不清的高大身影似寒鸦压寨，整个人散发着难以言表的冷意。
“戚云烟，你若执迷不悟，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方才还胜券在握的戚云烟脚下一软，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一滴泪顺势而落，她唇角抽动片刻，忽地笑了。
“城寒，你的话我记下了，能让你这么恨我，我倒知足了，”蓦地，她收起唇角笑意，直勾勾盯住舒然道，“让他们后退，我就放你进来。”
舒然深吸口气，回头冲顾城寒摆了摆手。
顾城寒固执地在原地站上片刻，抬脚想要走上来。
“城寒！”舒然猛然大叫道，“这一次听我的好吗？安安绝不能有事！”
顾城寒眉间深壑愈发明显，只觉两只眼皮不断跳动着，他收回脚，冷冷瞥了不远处的戚云烟一眼，抬起手挥了下，保镖立刻押着钟佑明朝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