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静宁是在郓国公主的膳房里。这膳房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女孩和静宁是一般样的大小,这女孩的爷爷刚刚去世,小时候都是爷爷带着她,可是到了这里,哪能那么容易出去?所以她以泪洗面,成天哭泣。而静宁时不时地躲在膳房的墙角处总想偷看杜杲一眼。这一切都被膳房的管事看见了,为让女孩能尽孝道。膳房管事便叫二人交换装束,令她们五天之后重新换回。
这女孩做的是端盘子的工作,静宁看见蒙古公主秃满伦在杜杲的面前尽情娇滴,便心生妒忌,傻楞一下,盘子掉在了地上,她立时反应过来,连忙用手使劲地搓揉着眼睛,杜杲和秃满伦,一看是虫子飞进了她的眼里,两人没有说些什么,还帮她一起清理干净,而静宁却低着头,乘机退下。
回到膳房,她的心里怦怦直跳,不是因为盘子掉落在地,而是看见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杜杲。
驿馆里,只剩下董宋臣一个外国使臣了,因年龄大,又有众多的烦心事,几天下来,他食不味甘,夜不能寐,身体消瘦、忧心忡忡。
董宋臣老早起炕,观看日出。拖雷叫人传达旨意,须在府中为董大人饯行,董宋臣心想:我就一个老头儿,回去能有什么作用?要是杜杲和公主被他们扣留,那对宋朝廷来说,损失就是巨大的了。静宁公主,蒙古皇帝可以用她来要挟理宗,而杜杲呢?一旦扣留,宋朝廷将无人能与蒙古大军对弈、试锋。两人身系宋廷的命运、国家的存亡。即使让宋臣肝脑涂地,也要将二人带回宋国。
拖雷将亲自签发的通关文碟交到了董宋臣的手中,然后依依不舍地动情说道:“能与老师认识且促膝深谈,本人感到十分的荣幸和无比的欣慰,马上就要和您分手了,实在叫人难以割舍,着实令人不能忘怀。”
董宋臣问道:“一人回去?”
“当然,杜杲还不能离开蒙古,按照你们汉人的风俗习惯,至亲去世,怎么也要呆上个七七四十九天。”
董宋臣连连点头,说道:“这个是当然,几天过来,我作为旁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您孛儿只斤家族,早把杜杲看成是一家人了,那么,大官人是要让他杜杲留下,叫我董宋臣一人回宋吗?”
“那也不是,只要是您老愿意留下,蒙古帝国随时欢迎。”
董宋臣只叹息,不言语。拖雷疑惑,连忙问道:“老师为何长叹不止?我们之间大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拖雷着急,董宋臣便心情沉重地缓缓说道:“我董宋臣忙忙碌碌了大半辈子,前后服侍了两位宋国皇帝,为宋廷做得少,却享受得多。而为你们蒙古人做得多,却差点儿掉了脑袋瓜,我不是向您大官人抱怨什么,为了太祖的宏伟大业,宋臣的这点委屈也算不了什么。”
“老师,您的意思是……”
“这次如果是董宋臣一人回去,老奴不但要在宋帝面前失宠,还有性命担忧。”
拖雷不解,急忙问道:“为何?老师可细细道来。”
“大官人对中原的文化了解甚多,一定知道不少汉人自己打败自己的典故吧,汉人的妒忌心极强,见不得别人好,只想着人家坏,我从监狱里出来,恢复了职务,还取得了皇帝的高度信任,许多人的眼睛红得都要渗出血来,他们恨不得寝吾皮、食吾肉,见是这般好的机会来了,哪有错过的道理?他们害死了我,就很难说谁会得到皇帝的宠信了,要是主战派占据了上风,宋帝的内外政策就会对蒙古帝国极为不利。汉人只要一心对外,蒙古要撼动宋廷,就比登天还难。”听董宋臣这么一说,拖雷感觉很有道理,暗想:宋朝廷就是一个大金瓜,只要里面的瓜瓤烂了,宋国迟早要归顺蒙古。
“老师的意思让杜杲回去?我看这样很难,要改变窝阔台的决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杜杲身在蒙古,心系宋廷,大官人认为他真的会像宋臣这样实心踏地地跟随蒙古,为蒙古服务?若不愿意,你们强行为之,甚至诛杀,可知后果如何?”
“愿闻其详。”
“古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你们将杜杲扣留,他会替蒙古国攻打宋国吗?如果不会,还不如让他回去,这样既可保住我们这些死心踏地为蒙古人服务的宋朝官员,又不失蒙古帝国的大国风范,如此做法岂不两全其美?”
“杜杲回去,那宋廷要和蒙古开战又如何是好?”
董宋臣笑着说道:“我们这些人是吃干饭的吗?况且,宋朝历代皇帝都胆小怕事,只要我们加以劝阻,宋帝就不敢贸然举动。”
拖雷听此,连连点头,急忙说道:“老师言之有理。”但拖雷又担心窝阔台不听旁人言词,一意孤行。于是,长叹了一口气,哀声叹曰:“真不知明天的皇兄会对妹夫做如何处理?”
董宋臣一听,感到事态严重,心想:如果拖雷的言语都起不了作用,那也只有公主可救杜杲。
几天来,秃满伦反复劝说杜杲放弃宋廷,投靠蒙古,她用尽了各种手段,得到的答案却只有一个:我杜杲生是宋廷的人,死是宋廷的鬼。
窝阔台召集蒙古的心腹大臣,紧急讨论杜杲的去留问题。拖雷将董宋臣的想法在众大臣的面前说了说,许多人都缄口默言,众人想,这是孛儿只斤家族内部的事情,说的不好,万一哪天皇帝后悔了,自己也就死定了。唯独史天泽斗胆向窝阔台建议,他说道:“皇帝陛下,既然劝说无用,下官以为:蒙古若无南下攻打宋国的谋算,杜杲便可回去临安。否则,一定诛杀。只要是宋廷有了杜杲,蒙古人灭宋的愿望便无法实现……
窝阔台难以决断,他既不希望那些忠于蒙古的宋廷官员失宠、问责,又不希望杜杲回去为宋廷服务。这时候,秃满伦来到了议事殿堂,守门的官员不让,秃满伦通报了姓名,官员不敢阻拦,只好放她进去。
秃满伦如泣如诉:“母亲尸骨未寒,你们就要动手杀人,而且杀的是当朝的驸马,你们没有看见吗?他杜杲有哪天不是认认真真地跪拜母亲,有哪天不是全心全意地尽驸马的孝道?杜杲如果死了,我肚里的儿子就没有了父亲,妹妹做人便索然无味,也定然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