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村长站起身，他身上已经满是污秽；头发散乱；连眼镜都裂了一条横断镜片的口子，但还是努力保持彬彬有礼的风范。
“其实，山里又死人坑这件事咱们早就知道。就是没想到它会和雪女坟连在一起。”曹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几十年前东北大旱，村儿里为了挖洋井，按照村里萨满的算好的三个地儿往下挖，没想到搁底下挖着挖着，就挖到了那么一个堆满了尸体的死人坑。那时候那些尸体都……”
曹村长话说到一半，脸色顿时一片苍白。他犹豫了片刻，随后语带尴尬的说：“死人坑里的情况，几位长官也都看找到。”
“那么多尸体堆在那，左右都算是埋进土里了吧。村儿里人就让萨满做场法事，安抚亡魂，再给封上，这事儿也就结束了。慢慢的，大伙儿就都忘了山里还有这么个地方。村长交接的时候，会稍微提醒一嘴。”
曹村长说罢，村民们也赶忙附和道：“对对对！我以前听我爷爷说过，好像就老萨满会时不时去祭拜。”
“俺家都没怎么提过这事儿，俺还以为是小时候吓唬俺的呢！”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话，拼凑出一个几十年前简陋的意外。可一个意外就能解释死人坑的全部情况吗？
吴赛淳目光低垂，他是最早掉进坑里的，查看的时间远比这些村民要长。
尸体所穿着的衣服虽然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半腐烂尸体中的蛆虫，却可以基本推测出，顶上的一层尸体最多死了二十年，这个曹村长还有别的故事没有说完。
“后来呢？”吴赛淳出声问道。
曹村长脸上轻松的神情一僵，与几个心腹对视，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暗暗咬牙，“长官也看出来了，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村里是没有萨满的，有事都是去山里求小神婆帮忙。实在是，咱们被萨满给害惨了。”
吴赛淳慢慢点头，他没有出声发问，反而示意村长，让他接着往下说。
曹村长叹了口气，说：“这件事还得从12年前，封灵村还叫雪灵村的时候说起。”
雪灵村！吴赛淳自己也没想到，二哥口中的雪灵村就是这个村子。他没有着急打断村长的讲述，任由村长继续往下说。
12年前，曹天宝成为村长的第三年，村里开始频繁发生村民失踪的事情。
起初，是村里的采参人石头，之后是几个和曹天宝关系很好的中年人。他们都是靠山吃饭，很熟悉山里的环境。且刚入秋，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山里也难得连续晴朗这么几天，一直没有下雨。却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好日子，这几个人进了山却没有再出来。
这些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眼瞅就要秋收了，他们突然失踪，直接导致一个家都陷入了危机。曹天宝家的大门都快被挤破了，他每天被一群人堵在家里，听着他们层出不穷猜测，哭喊威逼差点掀开房顶。同样被堵在家门口的，还有村里当时的女萨满。
这个女萨满是个很优秀的引灵人，据说只有觉醒了神里的萨满才会得到这样的称呼。觉醒的方法很艰难，但女萨满坚持了下来，还年纪轻轻就接替了老萨满的职位，帮村里人处理事情。
同时，女萨满也是前任村长——曹天宝义兄的媳妇，双重身份，让她深受村民的喜爱与信任。可惜前村长在15年前回来的路上被山匪杀死了，侥幸逃回来曹天宝将尸体交给了她。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这样的刺激，让她不久就生下了一个痴傻蠢笨的儿子，直到三岁，都还不会说一句话。
前村长死后，她就开始深居简出，除了村民们求助，其他时候都待在屋子里。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只能时不时听到那个三岁男孩儿的哭声。
这么多村民失踪，曹天宝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大伙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女萨满身上，她在山脚举行祭祀，参拜山神，恳求山神将失踪的村民送回。仪式开始，女萨满带着面具舞蹈，她声音沙哑空洞，仿佛空谷嘶吼的风声，时而又像贴在耳边的低语。谁也听不懂她在喊什么，只能垂头叩拜，祈祷山神听到他们的心愿，让村里失踪的人回到村庄。
“怎么样？”祭礼刚刚结束，曹天宝就立刻凑到女萨满身边，他焦急的问道：“山神说了什么？”
村民们也接二连三的围了过来，除了那些失踪村民的亲人，还有那些靠山吃饭的村民，因为失踪的事情，他们已经很久没上山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冬天都不会好过。
女萨满摘下面具，她并没有直接开口回答曹天宝的疑问。反而先双手合十朝着大山叩拜行礼，再在篝火前借着烟雾擦掉脸上的油彩，直到脸上的颜色糊成一团，才缓缓说道：“大家不用担心。失踪的人都在山上，他们在帮助山神大人修建神庙。山神大人告诉我，让大家不用担心，修完神庙，他们就会回来了。”
“想进山的也不用害怕，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呢。”女萨满满是油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她说：“这都是山神大人，对于我们村子常年认真供奉的奖励。”
修建神庙、山神的奖励，女萨满给出的答案让村民们欢欣雀跃，就算有些质疑声也很快被人声吞没。
“那……这可是大好事啊！说不定我家那口子，还能沾沾仙气，带我去他建的神庙里看看。”
“可不咋地，我家那个死鬼也真是，修神庙这种事，倒是回来跟我说一声啊！我还能不让他去不成？”
失踪亲人聚在一起，满脸喜悦的讨论着，而其他人也有别的想法。
“秋姐，我们家愣子也有力气，你问问山神，可不可以让他也去呀？”报名询问的村民们很多，可女萨满却说：“这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山神有他自己的想法。”
村民们纷纷应和，本来愁云惨淡的村子，因为这次祭礼欢欣鼓舞起来。
曹天宝起初真的相信了女萨满的话，暂时放下了心。可眼看就要秋收了，村子里失踪的人还没回来，反而又有丢了几个，其中就有之前报名的人。村里有人欢喜有人愁，无论谁开口质问，女萨满都说是上山帮山神建庙。
时间长了，不分昼夜在村口等人的村民越来越多，有点学识的曹天宝也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