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过来。”吴赛淳的声音突然响起，他靠在墙壁边挥挥手，小神婆立刻跑了过去。她被吴赛淳抱起，两人继续往通道深处走。
他们已经走远，地上淤泥被来回打斗的动作蹭开，露出底下的发白的石块，和石块上细小的孔洞。
村民们都清醒了过来，他们眼里的白雾也慢慢退散。
“有鬼啊！”有人指着悬在半空的骸骨大喊了一声，他一头栽在泥里，哆哆嗦嗦地往前爬。还捂着脑袋的村民也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他们纷纷捂着身上被敲打的地方，缓慢地挪向自己熟识的人。张村长拎起地上抱头颤抖的男人，脸色阴沉地追了上去，村民们相互扶着，歪歪扭扭的脚步和前方的两批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一群人又走了一会儿，踉跄的脚步，拖着泥水走得愈发艰难。
洞里的模样大同小异，洞顶藤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几具悬在半空形态各异的骸骨。遇到次数多了，村民们心里的恐惧也逐渐散去。不知又走了多久，昏暗洞穴里几乎感知不到时间的流动。一群人跌坐在骸骨附近，沉重的呼吸里浸满了疲惫。
张村长也揉着胀痛的脊背坐在地上，低声说：“这地儿现在看着也没啥危险，都赶紧歇歇，一会儿咱好想办法出去。”
村民们哑着嗓子应了一声，他们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小心在墙壁上摸索着。
洞穴里陷入短暂的平静，村民们坐在不远处休息，小神婆蹲在吴赛淳身边，她低着头，双手捏着淤泥，将石缝里的孔洞一一塞住。
吴赛淳靠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泥浆绕在他周围，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衣服，缓下几口喘息后，仰头靠着墙壁闭上眼睛缓了缓精神。他的目光对上半空骸骨空洞的眼眶，只见发青的颈骨上方绕着一圈银线，银线从藤蔓中探出，嵌在骸骨的关节处。
骨头是被人故意吊起来的。吴赛淳揉着额头，视线扫过洞顶密密麻麻的藤蔓，叶子在“沙沙”声中抖动，花蕊中的荧光落下，随着微弱的风飘向山洞深处。
“这些骸骨，是什么仪式吗？”吴赛淳突然出声问道。
小神婆仰头看着闪着蓝光的骨头，沉着脸侧头望向他，缓缓地点头，道：“镇压。”
“它们都是来自以前的萨满。”小神婆稚嫩的声音微弱，她伸手指着骸骨脊柱上的花纹，说：“因为这里被挖通，发现了怪物，才把骸骨挖出刻上神像，放在这里镇压。不过，仪式早就中断了。”
吴赛淳仔细听着，眉头却皱在了一起。他侧头瞥了小神婆一眼，见她眼尾发红，眼眶里充满了悲戚，便将想要问出的问题咽了下去。他搓了搓手臂，湿乎乎的外套此时涌起一阵冷意。
坐在不远处的村民们也打起了寒战，他们在掌心里呼出几口热气，将手掌搓热。他们摸索着身上仅剩的装备，从腰带里掏出两个打火石，顺手割下几条藤蔓的点火取暖。
火焰燃烧了起来，明亮的暖光将昏暗的洞穴照出数道影子。橘色的光线落在小神婆的身前，她伸手贴着光，立刻露出满脸的惊愕，大喊道：“不要点火！”
尖锐的喊声响起，吴赛淳立刻爬了起来，将地上的火堆踢飞，火焰在泥泞的地面上滚动，火星很快就消融在黑暗之中。村民们瞪着他们俩，嘴里的叫骂还没说出口，就被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
小神婆贴在吴赛淳的腿上，她惊恐扫过洞穴的每一处，嘴里呢喃着，“出来，它出来！”
藤蔓也发出“沙沙”的声响，挂在上面的骸骨“咔吱，咔吱”地动了起来，头颅四肢都在不停地移动。地面上的泥土中冒出细小水泡，炸裂的泡沫围在他们四周，远处也有不少朝他们涌了过来。
寂静中，只有呼吸声震得人耳膜胀痛。
村民吸溜着鼻子，紧紧握住的拳头似乎在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啥玩意啊！闹了半天儿，就刮了两阵小风，这有啥可怕的！小神婆你也太谨慎了！”
他说着，用手推了一下骸骨，又踩破了地上的水泡。一道黑影从孔洞中蹿了出来，深褐色的影子绕着他的脚踝，爬上了他的衣服。软绵绵的蠕虫速度飞快，它追着血腥味，扭着身体往伤口里钻，褐色很快就消失在鲜红之中。
他摸索着身上的衣服，湿滑的触感已经消失了。
突然，受伤的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他手臂的肌肉突然陷了下去。他紧紧掐着自己的胳膊，手臂皮肤不断下陷、萎缩，皱巴巴的皮囊包裹着骨头，隐约透出在骨头上游走的蠕虫。虫子还在往上爬，细小的虫子已经有拇指那么宽，就像墙壁上首尾相连的凹陷一眼。
张村长当即抢过一把刀，刀刃贴着他的肩膀劈了下去。整条手臂瞬间掉在地上，断肢处没有流出一滴血，被砍断的位置虽然一片鲜红，里头却夹满了黑点。
那条如同干尸一般的手臂落入泥水中，肌肤的缝隙里塞满了泥土。虫子从里面中钻了出来，游走在泥水中，不断朝着吴赛淳等人靠近。
断了一条手臂的村民扬手就劈了下去，蠕虫被砍成两截，挪动着身子消失在孔洞之中。他重重地喘息着，双眼赤红，眼中的不知是写满了愤怒还是恐惧。他提着刀不断地劈砍着，墙壁、泥水、藤蔓都没有幸免。他一刀砸到了洞顶的骸骨，刀尖擦着骨头上方扫过。刀刃裁断了银线，被绑住骨头立刻碎开掉落紧泥里，随着白骨森然落下。
“妈的，臭小子，你发什么疯！”张村长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他脚下一滑一头磕在墙上，头上没有流血，脸颊上的皮肉却破开了口子，发黑的碎肉跌进泥里，很快就被泥水吞没。他低声笑着，沙哑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他扬起手，刀子脱手直接扎进藤蔓之中。
他还在笑，身体却歪倒在泥水中，水泡包围在他身侧，将他完全吞没。
“沙沙”声压在藤蔓上，枝叶随着白花散落，一群疯鸡直接从头顶砸了下来。
泥水迸溅在墙上，疯鸡也没被蠕虫吞没了大半。一群人趁着两种怪物纠缠的瞬间，飞速向洞穴深处逃窜。吴赛淳紧跟在后面，他将小神婆护在身前。身后被黑暗笼罩，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追在后面，蓝色的光点飘在空气里，藤蔓上突然钻出无数几条银丝，丝线刺在地上，水泡越来越密，也和疯鸡一起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洞里的水越来越多，水汽氤氲着几分暖意。热气盖住了他们视线，仓皇逃窜的脚步半点也不敢停歇。浓雾之后，却已经来到洞穴的尽头。藤蔓顺着从洞顶挂满了墙壁，坚硬的石墙，任凭刀割斧劈也打不开一条缝隙。
追在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一股暖风从空飘了下来。
张村长提起刀，一刀刺进藤蔓里，刀刃在枝叶间搅和，很快就打开了一条窄小的通道。
第一个村民爬了上去，顺下的绳索，将他们一个个送上洞穴。
吴赛淳是最后一个爬上去的，疯鸡已经咬住了绳子的末端。小神婆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说：“温泉底下有个出口，可以到雪女坟，机关在棺材底下。”
他刚刚抓住洞口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慌忙往上爬。突然，一只疯鸡突然从他背后蹿了出来，它叼住小神婆的衣领往后扯，吴赛淳赶紧回首抓住，用力往回一拽，扑在他怀里的却是一个穿着灰白色罪服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