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抿着嘴，任由泪珠一颗颗的砸在炕上，却不肯再说什么。
“好了，我不逼你。”吴赛淳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摸，除了里怀的怀表、腰间的小刀就剩下一盒香烟洋火。他偏头看向两个巡警，他们杵在门口，跟两尊石像一样，完全无视吴赛淳的目光。他叹了口气，随手抽了张纸递了过去，“将就擦擦吧。”
少妇接过写满黑字的纸，脸上的苦涩顿时裂了一半。
吴赛淳继续问道：“你们村里怕连完整的镜子都没有吧？你的眉毛怎么画的？”
“其实，村里是有镜子的。”少妇捏着袖口，按掉下颚上的泪珠，说：“不过只有一面，放在常瞎子家里。那是村长给他的。”
曹村长把镜子交给一个瞎子？吴赛淳皱着眉，满脑袋的疑问。但他没有继续问，而是摆摆手，让少妇离开。
少妇站起身，刚走到屋门口又回头瞟了一眼。吴赛淳还坐在炕边发愣，他划开洋火点燃香烟，猛地吸了一口，随后将烟圈吐在半空中。
少妇咬着牙，眉头一皱，直接走了出去。
梁副局拎着裤子满脸喜色的跑出来，刚想往对面的屋里钻。却瞥见少妇婀娜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他瞪大了眼睛，立刻冲到门口，大喊：“哎？你去哪啊？”
少妇脚步没停，穿过人群就消失了。梁副局站在院子里，懊恼的直打自己的大腿。冰凉的皮肉在手掌下“啪啪”作响，一阵凉风吹过，他顿时愣住了。周围村民和警察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震惊、嘲笑、玩味……各种眼神让梁副局顿时喊了一嗓子“哎呦喂！”，臊眉耷眼挡屁股就躲回去。
梁副局蹿回里屋，耳边立刻传来吴赛淳低沉的笑声，“诶呀妈呀老梁，你就这么追出去？咋不把裤子先穿上呢！”
“呵呵呵呵，着急了，着急了。”梁副局说着，赶快提上裤子，他对着墙，整个人团在阴影里。
窗外刻意压低的笑声与议论声不断，吴赛淳轻咳两声，抻着胳膊往外走。
“太他妈丢人了！”
屋里传来的喊声，让他忍不住笑意，朗声笑了起来。他叫来小胡子，指着铺满院子的雪白问：“刚才那个大嫂家里送过来的东西在哪？”
小胡子哪里记得这么多，他仔细回忆着，终于从一堆东西中翻出蓝白条纹的包裹。
包裹外表灰扑扑的，蓝白条纹上的蓝色已经被洗的发白，上面缀着不少细小的毛球。吴赛淳掀开蓝白布的一角，露出里一块雪白的皮子，这块明显比皮袄的质地更好，还带着丝丝暖意。
“你先把这个收起来。”吴赛淳重新将包裹扎紧，塞进小胡子的怀里，最后还嘱咐道：“等到时候我再跟你要，别跟梁副局说。”
说罢，他又站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大鹅、白狗、和几只小羊的叫声不断。他在一堆东西里扒拉出一杆烟枪，白木镶嵌玛瑙、白玉烟嘴和烟头，与一股劣质的烟草味格格不入。
吴赛淳不禁感叹：村里人还真是富有，手上拿的竟然都是老物件。
他慢悠悠的往外走，他不管周围人的目光，走到乔天身边，“小天儿。”
“吴哥，你咋来了？”乔天压低了声音，他隐晦的看了眼正在安抚村民的曹村长。吴赛淳搭着他的肩，往外走，“先不盯村长，跟我出去走走。”
山里清晨的空气充满了冷意，深深吸上一口，只觉得整个肺都要冻住了。乔天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从里到外透着寒冷，他抱着胳膊，哆哆嗦嗦的问道：“哥，咱们这是去哪呀？”
吴赛淳没有说话，他点起一根烟，沉思了一会，说：“要不，去看看冬子去吧。”
乔天点点头，他没有问吴赛淳为什么要去看冬子，毕竟昨天那个给他们领路、语气憨憨的羊倌给他的印象不错。只是早上没见着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乔天依稀记得他昨天似乎把脚崴了，应该伤的挺重。
“我刚听村民说，冬子住在村口附近。”乔天追上吴赛淳的脚步，将村民的话复述给他听。
村子里四通八达，依山而建的屋子林立。两个人七拐八拐的，很快就来到了一个靠近村口小屋。这个屋子比起周围的房子明显小了很多，隔得老远就能听见几只小绵羊此起彼伏的“咩咩”声。
木门虚掩着，吴赛淳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往里走。
“诶！吴哥！”乔天拦阻不及时，眼看着他进了里屋，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灶上的火苗微弱，锅里飘起的热气散出一股药味。
冬子正躺在炕上，见吴赛淳进屋，立刻坐了起来，他的眼里满是惊恐和诧异，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厉色，“长官，你们找俺有啥事儿吗？”
“俺家白的东西都让村里人带过去了！”冬子看乔天和吴赛淳都不说话，赶忙解释道。他越解释越急，说话也磕巴了起来，“俺俺……俺不是不想去，只是俺的……”
“紧张啥。”吴赛淳拍了拍冬子的肩膀，冬子也不敢坐着了，他站起身，一蹦一跳的跟着吴赛淳在屋子里乱转。
屋子黑黢黢的，只有南边修了炕，北边是一面放满了日常用品的柜子。柜子里的摆放很整齐，除了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隐隐飘散在整齐的房间中。就在这一片黑中，炕头忽然闪过的一道光，吸引了吴赛淳的注意。
“这是啥？”吴赛淳几步跑到炕头，捏着露出来的一角，将东西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跟着拽出来的是一串大小均匀的珠子，五颜六色的珠子串上挂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镜子，镜子是黄铜制造，一面光亮，另一面绘满了奇怪的花纹。
冬子想阻止都来不及，脚上一歪差点倒在地上，还好乔天跟在后面，才勉强扶起他。这么一看，冬子比乔天整整高出一头，几乎和吴赛淳的身高差不多。只是他狗搂着脊背，这才看起来有些矮小。
“别动！”冬子刚刚抬高音量喊了一声，语气就立刻微弱了下来，“这是村长给俺辟邪的。它不是白的，不用上交吧？”
冬子局促的搓着手，眼巴巴的看着吴赛淳。
吴赛淳捏着手串打量，语气温和的说：“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不会为难你的。”
“但我得问你几件事。问完了，我就把这东西还给你。”
“你们问吧！”冬子乖巧的点点头，他直接坐会炕上，眼睛还是紧紧的瞅着吴赛淳手中的手串。
吴赛淳摩挲着链子上不规则的黑石，问道：“你们村儿，是不是有杂耍班子出身的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