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村长绕过村民,冷冷瞪着吴赛淳,说:“少废话,赶紧带路!”
村民被人扶了起来,他拍着身上的白霜,一抬眼就对上吴赛淳阴深深的冷笑。他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落在队伍最末尾。他颤抖着手点燃熄灭的火把,火星慢慢汇聚成火焰,橘色的光线照亮了他满手的鲜红。
他诧异看向四周,积雪中,他摁出的掌印里竟然积满了血水。
“血!地上突然冒血了!”他大喊出声,白着脸将手里的火把扔进血坑。火焰“呲”的一声被血水吞没,灰白的烟雾忽的飘了起来,绕在他身侧,将他的喊声捂进黑暗。
“小二子?!”还没过桥的村民举着火把返了回来,火光照亮的位置只剩下一片雪白、平整的积雪,和一把插在雪粒子中的土枪。他拎起枪,起身对着山沟对面的人高喊:“张哥!小二子不见了!”
张村长脚步一顿,他接过土枪,仔细的看着枪杆子。粗糙的木头上粘着几道血痕,红霜黏在他的掌心,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他沉着脸,目光在四周环视。隐晦的视线瞥向吴赛淳的背影,他走了过去,手掌拍在他肩头,沉声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手上的力道重重的往前一送,吴赛淳跌跌撞撞的滑出去几步,脸上挤出一抹苦笑。
“走!继续探墓!”张村长一声令下,一群人再次启程,往更深的老林子里走。
盖着积雪的石头立在远处,树枝被雪压在石头边,从底下的缝隙越过,弹起的树枝抖落无数冰花,小神婆从他肩头探出头,一双眼睛越过他的肩膀望向黑暗,好奇的打量着。伸出手去去抓,却只握住满手的水渍。
山路又走了一段,偌大的石碑立在山壁前头,石碑上刻着弯曲的文字,久经风霜的白石已经裂出几条缝隙。上面的红字似乎是新刷的,字里行间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浮灰。石碑旁立着两颗大树,笔直的树干直冲天际,仰头看着遮蔽住夜色的树冠,树影婆娑,落下的冰粒子融进火把。
“应该还有不远就到了。”吴赛淳瞅了眼纸上的图画,目光望向石碑后。
火把绕过石碑,照亮了底下蜿蜒的窄路,两边厚厚的积雪堆在林子底下。手边树木逐渐稀疏,冷风绕过他们,带着深山里浓重的水汽。
村民举着火把探向夜色,他眯着眼看向远处。脚下突然一空,顿时向下坠落。雪花被砸的纷纷抖落,露出底下的枝叶零落的树冠。一直跟在吴赛淳身侧的中年人扑了过去,一把拽住村民的胳膊。
两个人扒住崖边的探出来的树根,勉强挂在峭壁上,尖叫声惊飞了林子里的黑鸟。老娃子从枯枝中飞起,卷着白雾没入夜色。漆黑中只能听见村民大声喊着,“张哥,底下有个山洞。”
中年人往下瞥了一眼,他松开手,两人垂直落了下去,刚好砸在山洞前的雪堆里。冰粒子贴满了他们的衣服,水汽漫过来一片寒意。他们凑在漆黑的洞口探头往里瞧,水滴从洞顶落下,砸在他们身上。坑坑洼洼的水坑堆叠在一起,白霜浮在山洞的边缘,被踩碎的冰块很快沉入水中融解、消散。
山壁上的村民举着火把往下看,茂密的树冠看不清底下的情况,只能隐约看到从半山腰往外延伸的缓坡,坡上布满了茂密的灌木和村民从树枝的缝隙中探出头,挥着手臂喊道:“你们赶紧下来,俺觉着应该就是这里了!”
“张哥,咱们……”村民的话没说完,他瞥了眼吴赛淳,拉长的话音充满了意味深长的危险。
张村长摇头,沉着声音问:“吴长官,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墓在底下,我们却在山上呢?”
吴赛淳瞥了一眼,扬手将手里的地图送到他眼前。他慢悠悠的晃到崖边,探着头往下瞅了一眼。陡峭的崖壁上盖着白霜,漆黑的山石直挺挺的戳在缓坡上。
“还走吗?”吴赛淳出声问道。
张村长捏着纸,沉默了半晌,道“走。”
一群人沿着小路往上没走多远,窄路就从上坡换成了下坡。道路两侧的树逐渐茂密了起来,树干直挺挺的穿入云霄,上面铺开的树冠遮住了天空的阴霾,细碎的雪粒子随着窸窸窣窣的风声落下,在夜色中凑成一场夜雪。
众人身上都盖了不少冰粒,刚走到山洞前,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尖叫。
中年人拖着村民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们俩身上盖着水汽,潮湿将衣服染出一块神色。
村民捂着耳朵,他挣脱开中年人的手,缩在树底不停的颤抖着。他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黝黑的脸上刻满了惊恐,“里头有鬼。”
他反反复复重复着四个字,声音越来越大。紧缩成一团的身体突然停止了颤抖,猛地推开身边的冲入树林之中。村民们沿着他的脚印追了过去,张村长没有理他们,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对着山洞笔画着,脸上的喜色再也无法掩盖,他呢喃道:“终于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吴赛淳听到了他的感慨,心中不免升起几分疑惑,张村长手里照片是谁拍的?他没有出声询问,而是低头看向小神婆。小神婆的视线也落在张村长的背影上,她鼓着脸,眼中缀满了怒意,“坏人。”小神婆嘀咕了两声,稚嫩的声音极为微弱,被呼啸的风声和村民们焦急的喊声掩盖。
“张哥,铁蛋也丢了。”村民凑到张村长身边,低声道:“咱们顺着脚印追过去,刚追到一半,却发现脚印没了。”
张村长摆摆手,说:“那就别管他了,赶紧办正事。”
洞穴就在眼前,他仓促收起手里的照片,喊上吴赛淳一道走进洞穴。洞穴里阴冷、潮湿,洞顶布满长短、大小各异的石刺,水准顺着石刺的褶皱落了下来,砸在火焰上化成一股轻烟。烟雾绕在石头上,缝隙里的飞虫飘了出来,带着细碎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盘旋。
火光照亮的墙壁上,发亮的水渍里,隐约还有黑虫拖着绵软的身体爬过。潮湿的馊味混着一股恶臭从尽头的黑暗里冒了出来。
小神婆捂着眼睛,将脸埋进吴赛淳的肩头,她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瘦小的身形完全缩了起来。
火光汇聚在洞穴的尽头,洞顶的大树盘旋着,一具尸体挂在树根上,破碎的衣衫随着洞穴里来回盘旋的冷风浮动。尸体脸上盖着灰布,裸露的皮肤白的吓人。
村民们错开视线,费力的踩着尸体向前走。尸体叠在一起,面上盖满了白霜,褐色的油脂从脚印里渗了出来,腐臭带着潮湿的冷意。
他们刚走到死人坑的中心,悬在树根上的尸体立刻砸了下来,鲜红的血水从尸体的皮肤里渗了出来,染红了破碎的衣服,渗进尸堆之中。它扬起的白霜和油点散在了村民的身上,空气中隐隐有风声在耳畔掠过,似有人低语一般,惊得人冒出一身冷汗。
“富贵你嘀咕啥呢?絮絮叨叨的烦死人了!”
“俺没说话,不是俺!”富贵颤抖着声音反驳道,他的瞳孔不断扫向四周。微弱的低语声没有散去,他瞪大了眼睛,指着掉落在尸堆中的那具尸体,喊道:“声音是,是从那边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