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张村长将地图塞进怀里。他望着远处的身上，眼中的火光闪烁。脚步声渐渐靠近，村民凑到身边，低声说道：“看他的反应，地图应该没问题。只是，咱们真要带那个大官一起？”
“就是一个毛头小子，老子才不怕他呢。”张村长冷笑道：“让他打头阵，深山老林的，他就算活了，咱们也有的是法子给他摁死。”
村民面上有些拘谨，他侧头向老屋扫了一眼，说：“可毕竟他们是省城来的。”
“等咱拿到东西交了差，还怕他们。”张村长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说：“都去准备吧。夜长梦多，咱们就趁着夜色，好好探一探这座古墓。”
说罢，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身后的心腹赶紧把人都叫了出来，只留下两个人看守。
这两人坐在门槛上，拄着脸将门板抬起一条缝隙。黑血黏在门板上，扯出几条漆黑发亮的丝线。黑血渗进土里，漆黑发紫的颜色随着他们的动作涌了出来。紫色不断向着门槛蔓延，两人赶紧松开手，门板砸在地上扬起一片黑烟。
他们拍着手，满脸邪恶扫开铺在脸上的恶臭，却没发现在沾过黑血的手指颜色越来越深，手背上的青筋胀起深紫色。
梁副局从窗边缩了回来，他坐在炕上，脸色沉在黑暗里。他盯着炕上的草垫出神，干草间蹦跶的黑点跃到他的衣服上，被他的指甲捏起、碾碎。
夜色越来越深，万籁俱寂，初冬弥漫的冷意已经卷起了冷风。
月色被乌云遮蔽，只剩下一簇微弱的火光堆在村口。木架子颤颤巍巍的立在篱笆中间，上头悬着两只灯笼，薄薄一层纸挡着里面微弱的火光。村口横放着一颗巨石，张村长坐在石头上，他抽着烟枪，烟灰磕在篱笆上，散出几粒幽深的火光。
在他身边聚了五六个村民。他们举着火把，肩上扛着绳索，腰里别着短刀和土枪。精良的装备，看得吴赛淳都愣了愣。他脚步顿了片刻，身后跟着村民立刻出声催促。
声音引起了张村长的注意，他没有起身，半倚着栅栏，说：“接下来的路，就辛苦长官了。”
张村长话刚说完，村民也跟着道了几声感谢。他们的脸被冻得脸颊通红，紧紧抱着土枪，胳膊在枪杆子蹭了蹭，抹掉上面盖上的白霜。跟在吴赛淳身后的村民凑到张村长耳边低语，扫向吴赛淳的时候，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深沉。
他收起眼中的锋利，起身往村外走去。
吴赛淳跟在末尾，跟他并肩走着的是一个带着毛毡帽的中年人。他特别瘦，皮肤贴在在骨头上。毡帽下耳朵少了一只，刀疤像一条蜈蚣，顺着脖子钻进了衣领。他目光里噙满了疲惫，时不时抬起袖口蹭在鼻尖。
突然，一道人影从旁边蹿了出来，中年人抽出短刀就朝人影刺了过去。吴赛淳抬手挡开他的刀子，可中年人的手腕却像蛇一样绕着他的手臂爬上脖颈。
吴赛淳屏住呼吸没有动，那条人影挂在吴赛淳的腿上，大喊着：“我也去！”
稚嫩的喊声叫停了所有人的动作，他们整齐的回过头，借着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吴赛淳僵硬的身影。
“憨子，把刀放下。”张村长的声音传了过来。中年人收起刀后退了几步，蹭着鼻子挪到一边。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吴赛淳，阴沉的视线死死的盯着他。
吴赛淳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他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目光扫向一旁被扒出孔洞的篱笆，顿时心头一凉。谨慎的抬起眼往破屋扫去，那扇半开的门露出两张无措的脸。
他们在门口踌躇，被吴赛淳扫过来的视线钉在黑暗之中。
“放手。”他低声吼道，低垂的目光，狠狠的瞪着小神婆。
他拎起她的衣领，将她往下扯。小神婆手脚并用，紧紧扒着他的裤子，扬起脑袋瞪了回来。吴赛淳板着脸，紧蹙的眉头中泄露出一丝慌乱，他奋力的拽着小神婆的手臂，余光却暗暗瞥向张村长。
村口木栅栏上，两盏破旧的纸灯高悬在他头顶，微弱的光线摇曳，投下一片诡异的阴影。火把幽暗的光线聚在他的四周，斑驳的影子贴在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吴赛淳缓下动作，对上小神婆坚定的视线，“松手吧，我带你去。”
“吴长官，不用担心，”张村长扫了两人一眼，朗声道：“小神婆有神明庇护，肯定趋吉避凶，再不济还有咱们护着呢。”
他笑的和善，凑到小神婆身边伸出手，说：“我抱着你吧，一会儿长官得给咱们带路，不方便。”
“不要！”小神婆厉声拒绝道。她缩着脖子，灰色的布料衬得她脸上一片惨白。
张村长看着她，视线晦暗。小神婆猛地将整张脸贴在吴赛淳的腿上，惊恐的视线被埋进暗处。可吴赛淳却能清晰的察觉到，她手臂上加重的力道和身上细微的颤抖。
小神婆害怕张村长？吴赛淳垂着眼，俯身抱起她，安抚得顺了顺她的脊背，“张村长，我就是个带路的，没啥不方便。”
张村长的手悬在半空，他收起脸上的不悦，目光中却多了几分玩味。他拍掉膝上黏着的雪粒和干草，笑道：“真稀奇！小神婆在林子里呆了这么多年，除了胡一，谁都不亲近。吴长官你这才来了几天，竟然让她这么依赖你。”
吴赛淳嘴角微微上翘，满溢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张村长的脸上。他微蹙着眉头，疑惑的盯着从他身边踏入黑暗的人。短暂的静默，高山的阴影将吴赛淳和小神婆笼罩，夜风扬起黑暗中的波澜，树枝颤动的声音不断回响。
凄冷的月色被乌云遮蔽，繁星隐匿在灰雾之后。
“走！”张村长板着脸，他只吐出一个字，就喊起了身边所有的村民。火光驱逐着黑影，沿着杂草中狭窄的小路，紧跟在吴赛淳身后。
灌木与树林的交界消融在积雪的亮光中，盖着夜色的深山，枯枝颤抖，雪雾纷飞。
白雾绕着树干，扬起潮湿的冷意。夜幕里，山林中飞扬着呼啸的风声。冰雪从土地攀爬上树干，在褶皱里填霜花，与婆娑树影朦胧一起融化在火光之中。枯枝在脚下碎裂，窸窣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畔炸开，走在吴赛淳身后的村民紧紧握着火把。火光扫向四周，微弱的光亮颤动，将杂草的阴影扭曲。
一条深沟将窄路截断，枯木横在上面，上层的树皮已经被积雪压垮。吴赛淳抱着小神婆利落的蹦上去，他缓慢的蹭着积雪往前走，雪中踢出两床狭长的脚印。萧瑟的风声从树干底下穿过，几缕风声卷着几声沙哑的鸣叫在黑暗中回荡。
“张村长，有个事儿，不知道您听没听过。”吴赛淳突然停下脚步，他站在山沟的中央，脚下的枯木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微微摇晃，“前几年，有几个货商深夜在山里赶路，遇到什么脏东西，整张脸都被吃掉了。”
“那尸体身上一点儿血都没有，肉都是白的。可只要在皮肤上轻轻一按，就会往外渗血，那血迹的形状就像一只手，死死的按在你碰过的地方。”吴赛淳说话间声音越压越低，他猛地回过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忽的凑到村民眼前。他眼白中鲜红的血丝，吓得村民双腿颤抖，一屁股坐在山沟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