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抿起嘴边的笑意,站直了身体,将和梁副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吴赛淳点点头,他手里夹着一张纸,目光垂着纸面上沉吟了几秒。屋侧飘起的雪雾卷着干草落下,阴影中亮晶晶的光点盖在纸面上,随着指腹融化。吴赛淳半阖着眼睛,不着痕迹的将纸条塞进了小赵的口袋,“你拿着这个地图,应该能找到不少好东西。再加上这些,堆出一座假墓,肯定没问题。”
凑在一边的梁副局一边扒拉着身上的冰粒,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他脸色顿时一僵,忍着心口飘起的愤怒,等到吴赛淳说完,才将他一把扯到院子角落。小赵从屋子转角探出头,瞅了几眼,梁副局侧过脸,骂了一声:“有你啥事,该干嘛干嘛去!”
小赵缩着脖子,他顺着草垛的缝隙钻了出去,他的身影没入屋檐的阴影,脚步声越来越远。
吴赛淳叼着烟倚在栅栏边,梁副局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着声音问道:“你想把咱找着的东西,都拿去填那个假墓?”
吴赛淳往栅栏边挪了两步,半条小腿陷在草垛边的积雪中。他挪着腿,慢悠悠的“嗯”了一声,嘴边挂着的烟卷飘着轻烟,火光灼烧的灰烬没入雪中。
梁副局的脸颊胀起愤怒,他死死的盯着吴赛淳骂道:“吴赛混,你真够败家的!有这必要吗?咱们手里有枪,硬碰硬你怕啥?”
火光与阴影交融,半明半暗的颜色投在两人身上。
“怕他们不要命。”吴赛淳沉着脸,半张脸隐入黑暗,声音里缀满了淡漠。他仰头看着被几缕黑云遮盖的夜空,说:“这个世道,你让他们空手回去,跟要他们命没区别。”
话音刚落,一声脆响从老屋门前响起。两人的视线刺了过去,只见小赵背着一个麻布口袋,一脚踩在门板上,门底下渗出不少黑血。他缩回腿,踩着门边的缝隙往外挪。梁副局一口气堵在心口,他压着怒气喊道:“滚!”
吴赛淳苦笑着瞥向小赵跑走的背影,出声安抚道:“行了,别气了。该是你们,指定少不了。”
梁副局侧着身没有说话。他死死咬住口腔里的软肉,五官挤在一起,压抑的怒气让他的肩膀都在颤抖。他侧过身一脚踹在栅栏上,歪倒的木头发出沙哑的声音,轰然倒下,扬起的雪粒子铺散在黑暗中。
他戳着吴赛淳的肩膀,话还没出口,就被吴赛淳掐住了腮帮。脸上传来的钝痛,让他眼睛瞪得溜圆,他的视线随着吴赛淳的余光瞥向远处的黑暗。
屋影覆盖的黑暗里站在几条人影,他们聚拢在一起,漆黑的颜色遮蔽着他们的表情。
“要钱还是要命?”吴赛淳瞥着阴影,哑着嗓音问。他死死的捏着梁副局的脸,不等他回答,立刻低声斥责道:“就咱们这几个人,本来就成不了事。老子爱财,但也惜命,跟着喝点肉汤得了!”
“吴长官,果然有见地。”张村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只披了件外套,身上的纱布杂乱,上面还贴着少许污渍。他身后的几个心腹略显狼狈,身上都多多少少带着伤,衣服上还沾着黑血。他扬手拍在吴赛淳的肩上,朗声笑道:“那地图,一定已经画好了吧?”
吴赛淳松开梁副局,从怀里掏出草纸递到了张村长面前。草纸上的笔画略显简陋,潦草的线条和几个杂乱的图画,想读懂着实有些艰难。张村长不时扫向吴赛淳,脸上噙着的笑意却并没有缓和,他拧着眉头说:“长官,倒不是我不信你,”
“只是这地图,”他指尖敲打着纸背,颇为苦恼的朝着老屋走去。他一脚踩在在门板上,板子下面的黑血缓缓渗了出来,带着浓烈的腐臭飘散在空气之中。他就这门板上的黑灰蹭了蹭鞋底,背着光冷笑道:“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屋子上方有黑影掠过,影子落在屋顶,漆黑的瞳孔紧紧的盯着院子里对峙的一群人。村民们堵在院门口,半包围的模样,死死的盯着吴赛淳和梁副局。
吴赛淳迎上他的视线,笑道:“这还不简单。”
张村长挑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他双手一摊,满不在乎的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地图万一是假的,我给你们陪葬呗。”
张村长闻言顿时大笑了起来,屋子里漫出的白雾勾勒着他的身影。
“好!爽快!”张村长满脸的笑意。他目光闪烁,微微抬起手,身后的村民直接凑到梁副局身边,“只是您这位兄弟,还得在这儿再待一天。”
梁副局甩开两个人扣在他肩上的手,他越过张村长,自顾自的走进了老屋。
屋子里火光明亮,热气朦胧起的水雾,在门框上盖上了一层布帘。他大步迈了进去,满身的寒气立刻升起一片白烟,朦胧了他的身影。
吴赛淳站在院门口,身边的村民在梁副局进屋后,立刻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他手里抱着一个草筐,筐里是刚才吴赛淳被收走的东西,但枪和子弹却并没有还给他。他垂眼看着,余光扫向张村长,开口问道:“张村长,咱们不是说好了,地图归你们,人归我。”
张村长脸色未变,他眼带笑意,整了整手臂上的纱布,叹道:“确实,只是长官您明天得跟我去探墓,这两人总得有人看着。”
“也对。”吴赛淳仰起头,意味深长的扫了老屋一眼,说:“他们熟悉墓里的机关。万一给跑了,咱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张村长不会带着他们吧?”
张村长笑意一僵,余光向后瞥了一眼,他动作微微停顿。
吴赛淳并不等他回答,拎起草筐就踏进了黑暗。
张村长站在老屋门口,他捏着纸又看了几眼,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
屋里,两个中年人垂着头,歪歪扭扭的坐在一堆杂草上。梁副局并不在屋里,心腹指了指里屋,靠在张村长耳边低语了几句。张村长顿时发出几声冷笑,他瞥了里屋紧闭的破门,直接附身蹲在两个中年人面前,“两位来帮我瞅一瞅。”
两个中年人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垂着头。
张村长目色暗了下来,他一抬手几个村民将两人围住。他们扣住刀疤的身体,伸手扒开他的眼睛。刀疤咬紧了牙关挣扎着,粗糙的手指扣着他的眼眶,噙满血丝的眼球里,倒映出图纸上的纹路。
愤恨的目光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与诧异。
梁副局靠在门边,他顺着破门上,纸窗裂开的缝隙往外看。中年人被围在中间,只能看到对面墙壁映着两团黑影。斑驳的石墙露出底下的砖块,碎裂的缝隙中洒着不少冰粒子。裂缝卡在黑影的头上,仿佛两只张开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一群人的动作。
“不可能……”刀疤呢喃着,他挣扎着。他目光突然变得锋利,挣扎着向前扑去,他长张大了嘴,狠狠的咬住地图的草纸。张村长猛地将纸抽了回去,却还是被撕掉了一角。他捏着纸张,一脚踹到了刀疤的肚子上,刀疤吃痛,脏话还没出口,就被心腹塞进来的一团抹布堵住了所有的话语。
他呜咽着,双目赤红,扭动的身体蹭开地上的杂草,手臂被麻绳磨出数条血痕。他和中年人被村民摁倒,从缝隙里死死的盯着张村长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