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大嫂她是伤心疯了。”曹天宝摇摇头，说：“我本不想告诉村里人，准备私下里好好劝她，让她把大哥的尸体挪回去。”
“可没想到还没等我开口，一场大病就让我连着四五天都无法说话。可能因为我确实没想往外说，那场病在秋分之前就好利索了。病好后，我也努力劝了两次，她根本不听。我就只能一直盯着她。可她没再去过死人坑，却每天都往林子里跑。”曹村长边讲边抱着手臂颤抖，他瞪着眼睛，呆滞的目光里写满了恐惧，“她一走就是四五天，孩子也托给别人照看。”
“她从山里寻回一种蘑菇，几天就弄疯了家里所有的鸡，还割自己的肉喂它们。她把它们训练成看院子的保镖，它们满嘴流脓、见人就咬、被咬的人还会出现幻觉。”
“对！满嘴流脓、见人就咬，刚才围我们的那群狗就是这样！”梁副局突然出声，喊道：“它们是不是也被喂了这种蘑菇！”
曹村长连忙否认道：“不可能！棺材菌早就让咱们烧干净了！”
“烧完的灰呢？”吴赛淳突然出声，他隐在树影下，日光照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锐利的视线。见曹村长默不作声，只是两眼发蒙，不停捏着袖子擦汗。便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接着讲吧。”
“诶！好。之后我又蹲了她半个月，就在我大哥生祭的那天，她突然背起我大哥，拿着那个铁盆朝山里走去。”曹天宝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恐慌，“我赶紧叫上村民，叫他们带去死人坑。”
那天，是曹天宝大哥的生祭。女萨满跪在尸堆，她仰望着洞顶，身边跪满了这段时间失踪的村民，她抱着一个堆满碎肉的瓷盆。高高举起，将鲜血与碎肉倾倒在自己身上。沙哑的声音念着咒语，身上的鲜血慢慢化作焦黄的油，顺着她的手臂落入尸体的口中。
鲜红在油脂滴落后迅速黯淡，血水像泥水般凝固在身体表面。她附身扒开躺尸体的肚子，从中抽出一把匕首。匕首漆黑，足有小臂那么长，刀尖弯曲，闪着金黄的油光。
女萨满举刀走到死去的村民身边，抬手劈开其中一个的头颅。刀尖沿着破口探入其中搅动，抽刀间带出黑血与脑浆，尽数被瓷盆接住。黑水流尽，她又要转到下一个尸体前，重复刚才的动作。
村民们一拥而上，抢回了自家人的尸体。女萨满举着刀，看着涌进来的人，突然尖叫。众人只看到她身体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攀着墙壁，爬出了死人坑。
“祭祀这么轻易就被破坏了？”丁武突然出声问道：“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你那个萨满嫂子应该挺厉害的吧？她都不找你们寻仇吗？”
“咋没寻仇呢……”曹村长低声叹了一句，苦着脸说道：“之后村里陆陆续续又丢了好几个，等找着的时候脑袋都被开了瓢、肚子里也被挖空了。”
他话音一顿，手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掩盖在脸上，“在这个世界上我哥就剩我、她和我那小侄子三个亲人了，我本不想赶尽杀绝。可她疯的太彻底，不断杀人，我必须阻止她！”
吴赛淳眉间皱出几条褶皱，低垂的眉眼间笼上了一层感伤。
曹村长哑着声音，说：“我听说要想帮人还魂，需要至亲血肉做引。于是我把小侄子藏了起来，想用自己做饵，趁机破坏。”
女萨满深夜潜回村子。寄养儿子的人家没有点灯，也并没有锁门，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曹天宝坐在里屋的炕上。他看她钻进屋，沾满血的脸上写满了疯狂，就知道祭祀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天亮后，村民们没找到曹天宝，只在他家找到一张字条和被扣在水缸里，发疯啄打水缸的公鸡。木板被移开的瞬间，公鸡挥打着翅膀蹦了出来，朝着深山狂奔。村民照着字条的指示，紧跟在公鸡后面，穿过林子，发现一块被烧得干干净净的空地。
空地上写满了鲜红的符文，女萨满围着符文舞蹈，而曹天宝躺在符文中间，一块铺着白布的四方体上。女萨满每次跳到中间时，都会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吞进肚子。鲜血从刀口中涌出，浸透了白布。女萨满仰头望着天，满身的黑血模糊了她的神情。
疯狂的公鸡飞到她身上，啄咬撕扯的动作，都没有让她移动。
村民们冲了上去，他们踩乱了地上的血迹，趁着公鸡进食的瞬间，将它们打死、将女萨满制服。曹天宝被人扶了起来，白布在慌乱中被扯开，露出底下的棺材和里面栩栩如生的前村长。
女萨满嘶吼间咳出一地的鲜血，她伸着枯槁的手爬进棺材，将前村长抱紧怀里。哭喊声中，她再次抬起手，身子立刻飘了起来。村民赶紧将她摁回棺材里，掰断她的手腕，绑在上面的藤条应声断裂，垂落在棺材的边缘。
“后来，我带她去看过大夫，还把她带去城里看了西洋医生。那些洋鬼子是有办法，但要花很多钱。我手上的钱已经不多，就想先回来筹钱，让她在医院等我。可就在我离开的前一夜，她竟然从医院里跑了出来，跳河自杀了。”曹村长的话说的很流畅，好像重复过很多遍一样。
“她就这么死了？”丁武摇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他问道：“你又没办法克制她，她还有那么多神鬼手段，怎么可能跳个河人就没了！”
“应该是祭祀一旦开始就不能打断，所以她被反噬，那些手段就都不能用了。”吴赛淳缓缓解释道，他将手上的烟蒂扔在地上，随即又点了一根，说：“这是很多祭祀的规矩，只是你是怎么知道祭祀步骤和规矩的？”
“我和大哥是被大嫂的父亲——村里的老萨满收养的，小时候大哥和大嫂深得老萨满真传，我没什么天赋，就跟着听了几嘴。”曹村长语气低落，捂住头，说：“没想到真的有用，或许是老萨满和大哥在天有灵，他们也不想大嫂一直执着下去吧。”
“那孩子呢？”乔天突然开口问道：“你不是说，女萨满有个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