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单独保护，你们就别想了。”吴赛淳冷冰冰的一句话，带着淡淡的嘲讽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大伙儿今晚聚在一起，由巡警们统一保护。当然，这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们人数众多，雪怪却只有一个。即便它力量再强，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手中讨到好处。”
村民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几个围在曹村长身边的心腹也低声贴在他耳边嘀咕。人群很快就四散回家，他们收拾好东西，带着厚实的棉衣、棉被聚到空旷的谷场。
谷场的外围本就竖着一圈篱笆，上面又绑了三圈高低不同的铃铛，四面的小门都安排了两三个巡警把守。夜幕降临，温度骤降，村民们点燃篝火，团缩在火堆边取暖。
“吴哥，”乔天向火堆里多扔了一截木头，他身上披着村民们从家里拿出来的旧棉衣，脸上被风刮得通红，“你觉得雪怪今晚会来吗？”
“不知道。”吴赛淳点着烟，在烟雾升腾中缓缓摇头。他说：“雪怪杀人，一点儿规律都没有，你硬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不会来。”
“那你还整这么一出？”梁副局早在乔天问的时候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探头过来，好奇的问道：“你打算干啥？测试一下这群人谁和山里站着的雪怪有关系？”
吴赛淳白眼一翻，说道：“你还觉得站着的雪怪是村里人？虽然我不信那个曹天宝，但这件事他应该没有说谎。”
“再说，真的雪怪白天被火灼伤，就算不用养伤，半夜还能到处跑，也不会奔着篝火来。这些夜间活动狩猎的动物，会借助夜色掩盖行踪，这也是白天在有亮的洞穴里它不攻击我们的原因吧。”
“这都是常识，”短促的风声掠过，扬起细碎的杂草。吴赛淳抬手呼出一口热气，转头问：“听懂了吗？”
“呼……”回应吴赛淳的，是几道响亮的呼噜声。
梁副局裹紧厚实的棉衣和丁武、耗子挨在一起。橘色的光晕中，睡成了一个大灰团子。乔天扒拉着火堆地上的木材，挪到吴赛淳身边，低声问道：“所以坟里的棺材菌，是有人故意养出来的？他们还喂疯了一堆猎犬去攻击副局他们。还有之前给咱们下毒的，难道都是……”
“嗯，许是跟夜里进山有关。”吴赛淳点点头，他从地上捡起几根干草在手里掰折。枯枝断裂叠加，被揉成一团抛进火中。火苗忽的窜起，跃动的火星在半空明灭闪烁。
“……我去给小赵他们送点地瓜吧。”乔天说着就要起身，吴赛淳却直接摁住了他的肩膀，说：“你歇着，我去。”
吴赛淳抖掉裤腿上溅上的灰烬，捏着树枝从火堆里扒拉出几个烧红的地瓜，包在衣服里，朝着谷场外围走去。缩在铃铛旁跺脚的巡警们，看到吴赛淳立刻站起身，双眼放光的他手上焦黑的地瓜，“来吃点热乎的，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换班了。”
“谢谢吴哥！”巡警们连声道谢。
吴赛淳手里的地瓜，瞬间就被巡警们瓜分的一干二净。他们捧着地广，在两个手中翻滚。升腾的白烟，让几个人的表情充满了期待。几个人吃着地瓜，和吴赛淳闲聊。
谷场周围很静，一眼望去除了林立的黑屋，就是模糊不清的黑山。只有平坦光亮的雪地，映着夜空的深蓝。平静，并没有让吴赛淳产生意料之中的喜悦，反而让他有一种遗漏了什么的疑惑。
“对了！吴哥，我刚巡逻的时候，搁那边看到个人。”小赵捏着焦黑的皮，撕起一片白色的雾气，视线却落在不远处的缓坡。
“有人？外头来的？”吴赛淳顺着小赵嘟嘟囔囔的声音望去。
在完全与黑暗交融的房屋在缓坡上排练成一道高墙。看似安静的黑暗中，有一抹随风晃动的影子。他一步步靠近，眯着眼仔细查看，这才在阴影中看到一团杂乱的卷毛。
“冬子？”吴赛淳站定在冬子面前，黑暗里的小羊倌把脸埋在膝头，像一块黑色的石碑，立在火光与黑暗的边缘，“还真是你呀。”
吴赛淳背着橙色的火光，对上冬子的视线，说：“我就说咋没看着你呢。大冷天的，搁这儿坐着干啥？”
“赶紧上火堆边上去烤烤吧，一会冻坏了。”
“不，不用。俺，”冬子抬起袖子，在脸上留下两条灰道，捏着拳头，说：“俺冻不坏！俺就要在边上守着！等雪怪来，杀了它给俺爹报仇！”
冬子脸上的愤怒不假，他咬紧报仇两个字，腮帮都微微鼓起。吴赛淳劝说了两句，可冬子依然却执拗的坐在那里。他半抬着眼，黑漆漆的眸子紧盯谷场上的情况。吴赛淳侧身看着他，在手心呼出口伴着叹息的白雾，转身想走。
可突然，心里冒出的念头，让他直接坐到了冬子身边，“冬子，你这要是出点啥事儿，你娘可咋办？”
冬子环抱着手臂，颤抖的身影突然定住了，他垂下头，再次将脸埋进膝盖中，闷闷的说：“俺娘，她早就走了。”
“啊……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吴赛淳垂下头，从内怀取出烟盒，自己叼着一颗点燃，又将烟盒递到冬子面前，“她是啥时候走的？”
冬子没有接，只是愣愣的看着冰雪渗在泥土中，消融成黑色的污渍，“好像是在俺挺小的时候吧。俺对她的印象不深，就记得她会唱听不懂的歌；会给俺熬油茶；会……”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憨厚的乡音里充满了怀念。
“你肯定很想她吧，”吴赛淳仰起头，呼出一缕轻烟，说：“连这些细节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冬子将脸埋在手臂里，闷闷的说：“这都是俺爹说的，俺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相信，那就是真的。再说，你爹还能骗你不成？”吴赛淳猛吸了一口烟，把冰雪都吸进了肺里，激起透心的凉意。
“嗯。”冬子摩挲着袖口，说：“俺爹绝对不会骗俺……”
冬子的声音很沉，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让吴赛淳抽烟的动作稍显凝滞。他叼着烟，两手相互揉搓，语气轻快的说：“我昨儿就想问你来着，不过没太好意思。今儿在小神婆身上又瞧见了。你们这是什么习俗？咋还挂盘子呢？”
“那不是盘子！”冬子猛地侧过头，对上吴赛淳认真的目光，说：“那，那是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