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陈医生那边说路上有点堵,至少要半个小时才能到。”管家王叔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打破了客厅里凝滞的空气。
宫夜辰眉眼间掠过一丝不耐,但并未再催促医生,反而将视线投向刚从混乱中勉强平静下来的席若雪,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桌,先吃饭!”语毕,他不再看她,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那间奢华气派的餐厅。
席若雪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等她猛地回神,宫夜辰挺拔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客厅入口处的拱门下。掌心缝合处的疼痛依然尖锐,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乱和无名的怒火,拖着还有些虚浮的脚步,慢慢挪向餐厅。
巨大的金色长餐桌上,宫夜辰已然落座主位。两名穿着雪白厨师服的外国厨师正躬身,将一份煎烤得恰到好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鱼排恭敬地呈放在他面前。银质刀叉反射着水晶吊灯冰冷的光泽。
席若雪的目光触及那两个金发碧眼的厨师时,心底压抑的火山瞬间被点燃了!那个夜晚、那个狰狞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炸响:(谁让你得罪了Z国的大人物,出十亿美金买你的命!)刻骨的恨意和连日的惊吓、伤痛混杂在一起,化作灼烧理智的烈焰。
“Hi, miss. Please take your seat here.(你好,小姐,请这边坐。)”其中一位厨师抬起头,露出职业化的温和笑容,用英文示意她坐到宫夜辰右侧特意安排的位子上。
席若雪连一个眼风都没给那个外国厨师。她僵硬地站在门口,视线直接越过厨师,落在紧挨着宫夜辰的那个座位上——那位置如此靠近他,带着一种无形的胁迫感。她犹豫了,脚步生了根般钉在原地。
宫夜辰优雅地切下一小块鱼肉,正欲送入口中,眼尾余光瞥见她僵立不动,眉心微蹙,抬眸扫向她,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怎么,莫非连一句这么简单的英文也听不懂?还是等着我抱你过来?”
他话语中的轻视像针一样刺在席若雪心上。她咬紧了下唇,试图压下汹涌的情绪,声音带着压抑的倔强:“不…我的意思是,这个位置……不太适合我坐吧?”
宫夜辰好整以暇地将食物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才挑眉看向她,目光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我说适合就适合。过来——”他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如同淬了冰的命令,“陪我吃饭。”
那命令式的口吻击溃了她最后一点推拒的空间。席若雪心中纵然有千般不愿,万般怨恨烧灼,此刻也只能强压下去。她挺直了背脊,忍着掌心的刺痛,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那尊贵的椅子边,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身体尽量贴着椅背,试图拉开与宫夜辰的距离。
方才说话的那位厨师立刻上前,将一份同样精致的餐点轻放在她面前,依旧是那温煦的笑容和清晰的英文:“Miss, enjoy your meal.(小姐,请慢用。)”
看着对方那张陌生的外国面孔,听着那熟悉的异国语言,席若雪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铮”一声断了!就在那厨师准备收回托盘,转身离开的瞬间——
“等等!”席若雪突然出声,声音冷硬。
厨师脚步微顿,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席若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椅腿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没有丝毫犹豫,在那厨师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攥住了他端着托盘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怒火中烧的她,可以忽略身体上的所有疼痛!
“我问你,”她抬首,死死盯着厨师的脸,那双因愤怒和创伤而染上猩红的眼睛锐利如刀,声音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你是哪国人?!”她用的是中文,字字清晰,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
厨师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恢复了几分无奈的专业表情:“I'm French. Is there anything wrong?”(我是法国人,有什么问题吗?)
席若雪心中的那团邪火瞬间被引爆!“法国人?呵……”她唇边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疯狂意味的弧度,眼神越发偏执,“你现在站的是谁的土地?在我们的国家——请你,说我们的语言!”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剧烈起伏。
宫夜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刚才那点闲适早已烟消云散。他看着失控的席若雪,眉心拧紧,低沉地提醒:“他不会说中文!”
此时,厨师也试图挣开她的手,却没能成功,他皱着眉头,强压着不悦用英文再次说道:“This young lady, would you please let go of me?”(这位小姐,能不能请你放开我?)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快。
“说中文!”席若雪无视了宫夜辰的话,对着厨师厉声重复。
席若雪眼中的偏执近乎疯狂,那声“说中文!”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扎入凝固的空气中。厨师被她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手腕,又惊又怒,脸上温煦的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被侵犯的恼怒和生理性的疼痛带来的冷汗。他用尽力气向后挣,那点侍应生的专业素养荡然无存,声音拔高,带着惊疑:“Release me! Now!(放开我!立刻放开!)”
“江雪!”宫夜辰沉冷的警告如同一块寒冰砸下,蕴含着山雨欲来的风暴。他搁下银叉,叉尖与昂贵的骨瓷盘碰撞,发出一声清越却刺耳的脆响。
宫夜辰深黑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意,“我命令你,放——手!”
可席若雪的世界里只剩下这金发碧眼的异邦人和那夜中的死亡威胁。所有的委屈、恐惧、不甘,化作这一腔几乎要焚毁她自己的邪火。“命令?”她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声音嘶哑,“你凭什么——”
话音未落,她猛然后撤半步,脚下蓄力!就在宫夜辰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借着攥住厨师手腕的力道,身体爆发出一股不符合虚弱状态的蛮力!沉重的高背皮椅在她刻意的狠踹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猛地向后滑开!她腰肢一拧,修长的腿已然带着破空的风声,朝着那法国厨师的腹部狠狠踹去!
“砰!”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和金属托盘摔落在地的刺耳噪音同时炸响!
“呃——!”法国厨师猝不及防,双眼圆瞪,剧痛让他弓起腰背,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断了线的破布娃娃,狼狈地踉跄倒退,重重撞上身后精致的镀银餐车。餐车上的水晶杯碟“哗啦”碎裂,昂贵的银器散落一地。他捂住剧痛的小腹,脸色煞白,汗水涔涔而下,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屈辱和愤怒,瞪着席若雪,嘴唇颤抖着,却痛得连骂声都发不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餐厅里只剩下水晶吊灯投射下的冰冷光芒,沉默地照着这狼藉的一切。
宫夜辰的动作快得像一道疾电!几乎是席若雪收腿的刹那,他就已经从主位上霍然起身!西装裤下紧实的腿部肌肉瞬间绷紧,彰显着主人爆发前的力量。他的脸色铁青,英俊的面孔蒙上了一层骇人的阴霾,眼底是席卷一切的黑色风暴。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流,让整个奢华空间的气温骤降!
他几步就跨到了席若雪面前。她的爆发耗尽了那点强行支撑的力气,呼吸急促,掌心的剧痛伴随着这一脚的踢踹,仿佛撕裂了刚缝合的线脚,丝丝缕缕的鲜血开始渗透纱布,带来更深切的痛楚,提醒着她冲动的代价。愤怒褪去一丝,残余的疯狂被手腕处瞬间传来的、几乎捏碎骨头的剧痛驱散!她甚至没看清宫夜辰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眼前一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擒住了她伤手的手腕!
那力道凶狠无比,没有丝毫怜惜!正是她刚刚踹人时下意识紧握伤口的手!席若雪痛得眼前发黑,小脸瞬间惨白如纸,喉咙里溢出无法抑制的呜咽,身体被这股力量带得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撞向桌角!
“谁给你的胆子!”宫夜辰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研磨出来的冰渣,带着骇人的毁灭感。他逼近她,高大的身躯如同倾轧的山峦,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灼热而带着怒意的气息几乎喷薄在她惨白的脸上,“在我面前撒野?!”他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三分,指节深陷进她缠绕着渗血纱布的皮肉里,仿佛要将那纤细的骨头捏碎。
手腕处撕裂般的剧痛和被绝对力量碾压的屈辱,如同滚油浇在席若雪心头那簇名为反抗的残火上。痛楚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桀骜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倔强地抬起,直直迎上宫夜辰燃着怒火的深眸。一丝冰冷刺骨、混合着刻骨恨意的冷笑,在她因疼痛而咬破的唇边凝结、蔓延!
法国厨师踉跄着扶住翻倒的餐车边缘才勉强站稳,脸上职业化的温煦笑容早已碎裂无踪,只剩下惊愕与愤怒交织的狼狈。“What are you doing? This is violence!”(你在干什么?这是暴力行为!)他捂着剧痛的小腹,声音因疼痛和震惊而扭曲。
宫夜辰厉声喝道:“江雪!你疯了吗?!”他眼底的震惊尚未褪去,已被更深的愠怒覆盖。
席若雪却置若罔闻,猩红的眸子死死钉在厨师脸上,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不管不顾地嘶吼:“谁叫你是外国人!挨打也是活该!滚——!”
厨师气得脸色由红转青,胸膛剧烈起伏,用生硬而愤怒的中文吼道:“你……你太过分了!我要投诉你!告你故意伤害!”
“投诉?”席若雪唇角的冷笑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随便你!滚出去!”
宫夜辰胸膛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转向厨师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下去!这件事我会处理!”那声音里的冷意让厨师瞬间噤声,他狠狠瞪了席若雪一眼,捂着腹部,带着满身的屈辱和狼藉,踉跄着退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餐厅里只剩下水晶吊灯冰冷的光辉,映照着满地狼藉和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僵持。宫夜辰猛地甩开钳制席若雪的手,转身,目光如沉重的烙铁压在她身上:“江雪!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我家!在我眼皮底下,动手打我的厨师,谁给你的权力?!”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
席若雪踉跄一步稳住身形,手腕处纱布渗出的血色更深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和灵魂的双重颤栗,抬起下巴,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偏执与绝望:“我讨厌所有的外国人,不行吗?这是你家没错,但我只对你‘客气’!”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界限感。
宫夜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痛苦和倔强:“即便你恨不能生啖其肉,在我这儿,也不能凭无端臆测就肆意妄为!他在这里工作五年,从未出错,更与你的‘恩怨’毫不相干!”
“你知道什么?!”席若雪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触碰逆鳞的尖锐和悲愤,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自己吞噬,“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教训我?!”她吼完,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不再看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猛地扶起刚才被踢开的沉重高背椅,重重地坐了下去,背脊挺得笔直,却僵硬如石雕,面前的精致餐点在她眼中如同摆设。
管家王叔站在餐厅入口的阴影里,看着这令人窒息的一幕,嘴唇动了动,想开口缓和,却又被那紧绷到极致的气氛压得不敢出声。
宫夜辰胸膛起伏,怒火在眼底翻腾,却也清晰地看到了她纱布上不断扩大的刺目鲜红。他带着未消的怒意,重重落回主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身旁这个如同竖起全身尖刺、却又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女孩。餐厅里只剩下死寂,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响早已消失,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奢华的空间里无声交锋。
就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寂静中——
“笃笃笃”,客厅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王叔如蒙大赦,立刻快步走去开门,看到门外提着药箱、额上还带着薄汗的陈医生,连忙侧身引路,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朝着餐厅方向扬声道:“少爷…陈医生到了。”
宫夜辰紧绷的下颌线微微一动,深沉的视线最后扫过席若雪苍白倔强的侧脸和那刺目的血色纱布,终于率先移开目光,对着门口沉声道:“进来!”
陈医生提着药箱快步走进餐厅,职业性的沉稳在看到满地狼藉和餐车旁碎裂的水晶杯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但良好的素养让他迅速收敛心神,目光精准地投向主位上面色冷峻的宫夜辰:“少爷,抱歉路上耽搁了。您哪里不舒服?”他以为需要紧急处理的是宫夜辰。
“不是我。”宫夜辰的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冷硬,下颌朝席若雪的方向微微一抬,言简意赅,“处理她的手。”
陈医生的视线这才落到席若雪身上。看到她掌心纱布上晕开的鲜红,以及她紧抿着唇、强忍痛楚却依旧难掩眉宇间戾气的模样,心中了然。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将药箱放在席若雪旁边的空位上,语气温和而专业:“这位小姐,请让我看看您的手。”
席若雪没有动,身体依旧僵硬。宫夜辰的眉头再次蹙紧,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江雪,把手给医生!”
席若雪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从某种激烈的情绪中勉强抽离。她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将那只伤手搁在了铺着雪白餐布的桌面上,动作间牵扯到伤口,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陈医生小心翼翼地解开被血浸透的纱布。当狰狞的缝合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陈医生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缝合线明显有几处被巨大的外力撕裂,皮肉翻卷,鲜血正汩汩渗出,边缘红肿发烫,显然是刚才剧烈挣扎和钳制造成的二次创伤。更让他心惊的是,那纤细手腕上,赫然印着几道深紫色的指痕,形状与大小,不言而喻。
“伤口撕裂得很严重,需要重新清创缝合,否则极易感染。”陈医生眉头紧锁,语气凝重,一边迅速打开药箱取出消毒用品,一边忍不住委婉提醒,“而且……小姐,您这手,近期绝不能再用大力气,否则肌腱和神经的损伤可能会不可逆。”
宫夜辰的目光死死盯在那血肉模糊的掌心和他自己留下的指痕上,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腾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骤然浇熄,只剩下冰冷的沉凝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他刚才盛怒之下,竟完全忽略了她掌心的伤!那力道……
酒精棉球触碰到翻开的皮肉,剧烈的刺痛让席若雪猛地一颤,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牙关紧咬,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然而,这尖锐的疼痛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那个夜晚!刺耳的刹车声混合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汽油味混合着血腥气令人窒息!黑暗中,那个黑衣杀手狰狞扭曲的脸孔在眼前放大,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钻进耳朵:(谁让你得罪了Z国的大人物,出十亿美金买你的命!)
“呃啊——!”席若雪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并非因为掌心的撕裂痛楚,而是记忆中那场暴雨夜濒死的窒息感裹挟着滔天恨意,瞬间将她拖入灭顶的深渊!冷汗浸透鬓发,她牙关紧咬,指甲深深抠进完好的左掌心,试图用新的疼痛镇压灵魂的战栗。
“抱歉小姐,请再忍一忍!”陈医生额角沁汗,手中沾满碘伏的棉签却稳如磐石,精准压住她掌缘翻卷的皮肉。半小时后,伤口终于重新缝合包扎完毕。他转身从药箱取出一支破伤风抗毒素,针尖刺入她上臂三角肌时,席若雪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仿佛这具躯壳早已不属于自己。
注射器拔出的瞬间,陈医生下意识将三指搭在她未受伤的腕脉上——仅一息之间,他触电般缩回手,脸色骤变:“小姐你……”
“她怎么了?”宫夜辰一直立在阴影中,此刻骤然逼近,声音淬着冰。
“抱、抱歉少爷!可能是我医术不精……”陈医生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眼底的惊惶,指尖再次谨慎地搭上席若雪纤细的腕脉。这一次,指腹下的触感清晰得令人心寒——脉象浮乱如风中散沙,脏腑气息虚浮欲竭,分明是重伤未愈、元气大损之兆!更骇人的是,那脉象深处翻滚的滞涩感,如同沉渣淤积,无声地诉说着她身体各处承受过不同程度的剧烈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