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亮拎着买来的药逃了出来，带着小跑，边走边紧紧攥着手里剩下的几个钢镚儿，跑出差不多二十米站定，回头看着那个娘炮还站在那儿晃着的背影，撇撇嘴，呸！碎了一口，这才回头横起袖子抹了抹寒风中冰凉的鼻子，目光投向斜对面摆在丁字路口的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烧饼摊。
满面红光的烧饼摊老板长的矮墩墩胖嘟嘟的，手里正拿着一根两尺擀面杖忙欢了，一会儿翻着烧饼，一会儿擀着面团，时不时还噼里啪啦的敲击面前一个三尺见方的案桌以吸引顾客。旁边一个一人合抱的圆柱形的火炉子上放着一口比脸盆还大很多的平底锅，上面摊着八九个猪肉烧饼，正炙烤得喷香扑鼻，滋滋冒油。
烧饼摊周围热气翻涌，暖和，前面围成圈站了五六个穿大袄棉裤的汉子，也不买饼，有的抽着烟，有的笼着手，唠着嗑，津津有味的看着摊主揉面包馅，翻烤着炉沿里的饼子。每当摊主揭开平底锅从炉膛里夹出一个烤得金黄喷香的烧饼，众人都会眼前一亮，吞吞口水啧啧唏嘘。
“烧饼多少钱一个？”
黑瘦的少年站在火炉旁，众人的目光立时齐齐偏头看向他。
“酥肉饼两块五，红糖一块五，白面一元？”
少年吞了吞口水，中午没吃饭，这会儿确实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酥肉刚烤好！热络，我加了小野葱的，喷香！……”老板开始引导顾客的购买意向，估计肉饼的利润要高点。
“来两个白面！”
雷亮咔咔凌空扔出两个钢镚儿，动作有点豪气。
老板放下手里的小平铲，用夹子从旁边油亮的簸箕里夹了两个白面烧饼过来，一翻掌用手背轻轻触碰了一下。
今儿买白面烧饼的人少，已经凉透了。
“小兄弟！这寒天饼凉了伤胃！要不你站半分钟！我放进炉膛里烤一下！”，老板面相和善，跟他的为人匹配。
“嗯……谢谢老板！”
老板动作熟练，将平底锅移开一半，炉膛里火红暖和有热浪扑面，雷亮忍不住身子向前探了探。
“老板，烤一个饼就行了！这个我要带回家给我二娘的！”
“嗯～行！”
一转脸的功夫，烧饼就烤热络了。雷亮将一个白面烧饼装了，接过已烤得热气腾腾的另一个，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烫得呲牙咧嘴，刚转身，猛一抬头，立时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三胖像一座山一样已站在他后面。
三胖很胖，身形比雷亮雄壮，一张四方冬瓜脸，一双眯眯眼，头发随性而凌乱，如鸡窝一般的斜向侧飘，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只眼，正盯着雷亮手里的冒着热气的烧饼。
雷亮顿时明白，另一个烧饼能完整无缺的送到二娘手里的几率已经为零。
“阿～阿亮！呵呵～吃烧饼呐？”
三胖明知故问，耸耸鼻，吸了吸清冷的寒风中那一缕诱人的麦香。
“没有！我在吃屎！你吃不？”，雷亮白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白面撕下一半。
三胖抬手横起袖管抹了抹鼻子，在袄子上擦擦手，接过来，也不嫌烫嘴，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咝咝咝吃得鼓腮吐舌。
“东西没搞到？”
“搞……搞到了？”
“在哪儿？”
“卖了！”
两人边走边唠。
“钱呢？”
“棒子骨他们拿走了！”
“你分了多少？”雷亮站定。
“没给我……”
“我日……！卖了多少钱？”
“我拢共下沟里四趟，拢共扛了四根铸铁管，卖了九十五块钱！”
“你一个人扛出来的？”
“嗯……棒子骨在外面，他们放风！”
“放风？早上他们不是说，那些都是废弃不要的烂掉的下水道铁管么？”
“是……棒子骨说，那是镇医院年前改造排水沟挖出来的废弃雨水管。他说这几天工地停工待料！烂铁管就搁在沟里！棒子骨他们在围栏上搞了个大口子！没想到有人看守……”
“这不是偷么？”
雷亮突然站定，转身一把抢过三胖正要往嘴里塞的最后一小块烧饼，“你不长脑子啊？”
三胖的眯眯眼一红，眼泪一下就飙出来了，“阿～亮……”
“早上我叫你别去你偏去！这一下好了，你白干一场！人家拿着钱跑了！而且你还有可能出事！”
雷亮看了看手里的饼，又塞给三胖，“滚吧！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眼前晃悠！”
雷亮转身就走。
三胖嚼着烧饼跟随。
雷亮转回头瞪了他一眼，三胖立时止步。雷亮回身开跑，三胖气喘吁吁的撵。
“你有完没完？”
“馒头……也叫我滚！也不～不要我了……”
“啊？啥？馒头在哪儿？”
“刚才是馒头救的我！他骂我！叫我滚！后来棒子骨他们就追他去了！”
“救你？咋回事？……”，雷亮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三胖，竟发现他鼻孔里有血迹，拨开他的非主流发型，额头偏右竟然有个乌青的大包。
“你干过他们了？”
“嗯！”三胖的眼睛努力睁开，红红的，“他们不分钱给我，我就拉着棒子骨不放……”
“他们人多吗？”
“多！但我不怕！”
三胖后退半步，拉开架势。
“……我～我先用了一招弓步虎爪，接着左手又使了一招推窗望月挡了的，可那个抡木棒的兄弟伙是个左撇子……”
雷亮看着鼻青脸肿的三胖比划，忽然心里一痛：“然后呢？”
“然后……我本来准备下一招用黑虎掏心攻那兄弟伙的裆部抓他的屌，可……我～后来脑袋一下就晕了～”
雷亮默默看着三胖，很平静的说：“那本书呢？”
“在这儿呢！”
三胖从大袄子里层摸出一本书，书的头几页已经翻烂，但封面的《少林洪拳》几个字还在。这本书是有一次雷亮，三胖（周大山），馒头（许小军）去废品收购站卖废品时，三胖捡的。
“把书收好，我们走！”
三胖卷起书插进袄子里：“阿亮～我们去哪儿！”
“再给你买个烧饼！吃饱！有了力气，然后一起去找棒子骨（周小安）他们！”
“你那儿不是还有一个么？”
“这是给我娘二留的！”
“哦……”
“三胖，他们现在可能在哪儿？”
雷亮又买了个白面，给三胖撕了一大半，将最后一个钢镚儿放进了药袋子揣了，
刚才他们追着馒头向永济桥方向跑了！”
“刚才？多久时间？”
“大概十多分钟前！”
“你怎么不早说？”
“咋滴？”
“快走！”
两人跑步向石子河边的永济桥赶去。
“阿亮，他们有五个人，我们打得过吗？”
三胖边跑边问。
“当然打不过！”
“那我们去干嘛？”
“救兄弟！”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