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亮敲门而入，于洪磊正在办公桌前靠着圈椅喝茶。
“坐！”
于洪磊放下手里的茶杯，朝雷亮压压手，拿起桌上一盒烟抽出一根甩给雷亮，言语简练直接谈事。
于洪磊：“村里的工作安排妥当没？”
“那必须妥当！蔬菜大棚和生态果园完全甩给赵小玉和周大山他们了！现在我是一身轻装上前线！跟着您干革命，一点包袱没有！”
“呵呵！好！感觉怎么样？还满意不？这几天上班？”
“很满意！很轻松！同事们都很热情，大家伙都亲如兄弟姐妹，彼此相处都很融洽！很愉快！”
“呵呵……”，于洪磊笑笑，点了点头，“能适应不？”
“能！这工作很清闲？”
“你喜欢这样？”
“……喜欢！”雷亮略微迟疑。
“喜欢个屁！你是啥样的人我还不了解你！你能在办公室呆上三天就磨皮擦痒了！”
“……呵呵，说实话，如果每天就那样看看报喝喝茶，傻坐一整天，我真会生锈烂掉的！”
“对！亮子！这么跟你说吧，你是自由的！到政府综合办工作并不是缚住你手脚！”
“请于乡长指示！”
“这么说吧！在农村，发展农业和农林只是一个表面看似很正确的大方向，那只是乡村经济的基础，可有一点你得明白，别看农村一到春耕农忙季节，全乡百姓打麦收稻热火朝天的累成狗，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实际上根本无法让农民实现致富奔向小康的目标。自七八年安徽凤阳小岗村第一批十八户村民按下包产到户的手印至今，在中国的任何地方，按土地传统农业的产出，也只能解决了绝大部分农民的温饱问题。我这么说并不是否定你在小河村搞蔬菜大棚和生态果园，你知道不？”
“嗯嗯！这我知道，于乡长几次下到小河村参观视察蔬菜基地，给予了我们很大的支持，也给出了很多建议和指导意见！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嗯嗯！搞蔬菜大棚好不好？好！搞生态果园好不好！当然好！可这些东西技术含量都不高，很容易让别人跟风上马，大家都来搞，产出太多，价格一下就会咔咔掉下来！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对对对！以小河村为例，由于大部分村民的加入，现在小河村蔬菜大棚的种植面积比两年多以前扩大三倍，临近三个村也跟着开始搞了，而且规模还不小呢！”
“所以，当大家都扎堆往一处地方跑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
“……”
“这就好比商场的自动扶梯，现在你站在上面，你最先发现在扶梯的尽头地上有一沓钱，比如一个W……”
“一万块？”雷亮比了一个指头。
“对！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那我还不得一个饿狗扑食，飞身跃下，看见钱都不捡那不是傻子么！”
“如果上面有三个人同时看见了呢？”
“那我也得扑下去啊！大家都看见了，捡到钱就平分，三个人加上我四个人，一万块我分到手里也有二千五！”
“如果旁边有三十个人和你同时发现下面那一沓钱呢？你还会和他们一起冲下去捡吗？”
“那……我得考虑一下！那么多人分一万没啥搞头，而且还很冒险，那么多人冲下去，说不定会发生踩踏事件把命丢了……啊，我懂了！于乡长是想让我及时调转方向不要再把重心搁在蔬菜大棚和果园种植的项目上！”
“对！”
“那……又干啥？”
“工业！”于洪磊将烟头搁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边上，捧起茶杯，右手环握摸索了一下，两眼平视看着窗外，缓缓吐出两个字。
“工业？”
“不错！想要振兴地方经济就要改变思路，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使经济发展步入良性发展轨道，达到稳步增收共同富裕的目。中国农村的乡镇，只要有了工矿企业，经济就没有不好的！”
“于乡长，具体怎么干您撂句话，我雷亮别的能耐没有！但知恩图报的道理是懂的！只要您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流血流汗都不怕！”
“嗯嗯，没那么严重！”，于洪磊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盖上，站起身，“你这样！我这就带去服装厂看看！”
“服装厂？你说的是镇上那个天星服装厂么？”雷亮稍稍一愣。
“嗯嗯！对！”
“哦哦，那个厂子我经常从那儿路过，没见啥人进出，总是大门紧闭！”
“嗯嗯～走吧！去看看再说！”
天星镇那个服装厂，对雷亮来说印象还是比较深的，雷亮在乡中学读过两年书，那会儿服装厂还很红火，雷亮和周大山常常去那边捡废纸壳卖钱。那时候，有个秃顶老头就是那里的门卫。那老头长着一对蛤蟆眼，对雷亮他们很凶，看见雷亮等人在厂门口捡废品，总是拎着一根棍子撵他们。而最让雷亮记忆犹新的是，那次他们兄弟仨被一群追打，三人逃到服装厂门口，雷亮苦苦哀求那个守门的秃顶老头让他们进厂躲一下，那个老头不但不让，还拿起棍棒驱赶。
“现在服装厂还在生产吗？”
“关停一年多了！”
“为啥？”
“具体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产品款式落后，积压太多，给工人发不出工资，一部分人在厂里闹过一次，发生了流血时间，后来就关停了！”
雷亮微微蹙眉，嘴唇动了动，忍住了。他决定不再刨根问底的追问下去，作为天星镇的乡长，对本镇的下属企业的情况绝对是了如指掌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弯弯绕绕。
“现在厂里一个人都没有么？”
“有，就张秃子看着门呢！”
“你是说那个秃顶矮胖老头还在那儿？”
“嗯！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从那儿过常常看见！”
“嗯！这老头姓张，是个孤人，也就看门的命！”
雷亮坐在车里，目光淡然的看着前方，他不知道，待会儿老张头看见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是否还记得他就是当年拿着棍子追打的那个捡废品的少年！是否还记得当年三个满脸是血的少年在他面前苦苦求救后被拒绝时失望而无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