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子说,愧对长老的一片信任,实在无颜面见长老。”小厮感受到江杨发怒带来的威压,心里害怕极了,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呵,把话带过去,就是腿折了,也得给我爬起来现在就去找!”
江杨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若是宝儿兽没有带来,他的小命……自然也不必再留了!”
事关重大,他可不能把手里这个好差事砸在陈竹那个没用的东西手上。
“是是是。”小厮不敢耽误,赶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江杨身边的婢女早就给他换了一盏新茶。江杨坐下去,登时端起来喝了一口,差点没被烫出一嘴的泡。
“你怎么做事的!茶这么烫!想烫死我呀!”
婢女吓得怯怯地跪下来告罪:“是婢女一时不察,请长老责罚。”
“长老息怒。”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苏可突然发言,“以小人来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宝儿兽,否则被那边知晓了,恐怕……”
苏可身为江杨来到护风城后最得力的心腹,素日里没少为江杨出谋划策, 他凭一己之力帮助江杨坐稳了其在护风城的地位,手腕的狠辣果决,和他清秀干净的样貌完全相反。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苏可消失了一段时间。今天倒是凑了个巧,偏偏赶上宝儿兽跑丢的时候回来了。
“我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江杨撇撇嘴,把茶盖一扔,里面的热茶微微晃动,溅了一桌的水渍。
“蒋预呢?不是还有他在吗,派他去寻。”
“万万不可。”苏可摇头,心下忍着不耐,阻止道,“蒋预是侍药门那位长老派过来的,若是被他知晓您丢了宝儿兽,上面的那位也就知晓了,那您在这护风城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那你说怎么办?”江杨冷哼一声后问道。
“不如先暗暗去找,莫要打草惊蛇。”
“哼,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江杨听得有些头疼,索性一股脑儿的全部扔给了他的“军师”。
“务必要给本长老把那宝儿兽带来,蒋预没有找到那凤尾草本就难以交差,若是这宝儿兽再出了什么差错……”
“是。”苏可敛眉低头,看起来无比恭顺:“只是凤尾草一事,恐怕还有些蹊跷。”
“你是说?”
“白苍狼虽是危险,可是它们成群结队,踪迹可谓是一目了然。就算不小心招惹了,又为何会惹得白苍狼群赶尽杀绝?”
江杨又拈起茶盏,面上沉思,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提起落下,安静的大厅响起茶器相撞的叮当声。
苏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低声提点:“九星鹿再稀奇也不过是讨个好意头,为了一只中阶妖兽,得罪一群白苍狼,还白白丢了性命,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会划算……”
“哼!”江杨把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摔,又惊得茶杯里的水洒出来了些许。
“蒋预那小子……竟敢耍我!”江杨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招惹白苍狼是假,不想为他找凤尾草才是真呐,可恶。
苏可顿了顿,耐心终于告罄,语调也微微冷淡下来:“蒋公子是魏长老派来的人,又怎么会为长老您赴汤蹈火?如何招惹的白苍狼已经无从知晓,您只要明白,蒋预从始至终都不是您的人,要事事提防着才是。”
“我自是知晓。”江杨脸色难看起来,心里有些恼怒于苏可的言辞。
不过是他在大街上捡来的一个小叫花子罢了,他发了善心把他救下来又给了他一口饭吃,还事事关照,如今竟然仗着对他有些益处,还敢蹬鼻子上脸了。
苏可听出他话里的不悦,忍了忍,又心平气和地说:“听说他们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还遇见了陆修和祁风两位阁下?”
“你人不在,消息倒是精通。”江杨眯了一下眼睛。
“……”苏可并不惊慌,不急不慢地解释道:“我来的时候偶尔听小厮们闲谈说了几句罢了,听说蒋公子他们能够安全回来,全靠他们仗义相救。”
江杨依旧玩着茶盖,浑然不在意:“祁风性格虽是冷傲,但也不是不近人情。同行的陆修又是东明山新晋大弟子,据说性情最是温和。两人结伴而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没什么不妥。”
“是没什么不妥。”苏可道,“不过我想,长老也不会相信萝雨花那番说辞吧。”
“萝雨花并不难找,护风城里皆有的是,为朋友特意去一趟璇玑森林……的确有些勉强。”江杨分析的头头是道。
“不是为了那萝雨花,又在蒋公子面前刻意隐瞒,恐怕……”苏可的语气带了些诱导意味。
“他们也是为了那凤尾草。”江杨下了定论。
“正是。”苏可赞许地点点头。
“哼……没想到东明山之人也能为了区区一棵凤尾草做出这等欺瞒之事来,什么光明磊落,也不过如此……”江杨撇撇嘴。
苏可有些无奈:“如今再说这些也已经为时晚矣,他们估计已经拿到了凤尾草,现下不知正在护风城哪处安歇。”
“他们要那凤尾草何用?”
“……”
苏可抬头看到江杨再次陷入了沉思,不得不开口道:“若是哪日碰到了两位阁下,还请长老三思后行。”
“不必多言,我自是知晓。”江杨摆摆手敷衍了事。
东明山再是势大,还能因为一棵凤尾草就与他侍药门结仇不可?再说了,他自认一生坦荡,断断做不出强取豪夺之举,也就多花些灵石的事,为了留在护风城,他能消耗得起。
苏可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言,刚要告辞,就听见江杨突然问道:
“你的娘亲,可还好?”
苏可脚步顿了一下,轻声说:“托长老的福,家母一切安好。”
“那就好,不枉我担心了那么久。”江杨煞有介事地皱紧了眉毛:“给她请的郎中可还得力顺手?”
“赵郎中医术精湛。”苏可声调低哑,想起日渐好转的母亲,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多谢长老的挂念与关怀。”
江杨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心里倨傲,面上却很关切的样子:“只是可惜了,你娘凡胎肉体,侍药门里的灵药都不适用,只能靠凡间的郎中日夜照看,好好温养才行。”
“本就是家母福薄,那些个灵丹妙药,她哪能用得起。”
“你娘福薄,你倒是个福厚的——怎么样,修为可有进益?”江杨意义不明地问。
“全凭长老栽培,如今修为已经大有进益了。”苏可语气恭敬地回。
“我不过稍加提点罢了,还是你极富修炼天赋的缘故。当初在街上,我一眼看你便觉得潜力无限,说不定以后还会比我走的更远……”
苏可抿抿唇,紧接着直接跪下来:“我对长老一片忠心,苏可能有今天,家母能够安然无恙,全离不开长老费心操持。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你跪什么!”江杨嗔道,赶忙去扶。
苏可并不理会,继续表忠心:“我愿以我的性命起誓,今生绝不背叛长老。”
“哪儿就有这么严重了!”江杨用了用力,苏可顺势站了起来。
“你是我亲自救下来的,我还能不信你?”
苏可浅笑。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给够了甜枣,江杨心里也是满意至极:“相信这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苏可一定不辜负长老的一片信任。”
……
另一边,蒋预等了许久,果然没有听到一丝关于宝儿兽的消息。
“消息瞒的倒是严实,一点风都没漏出来。”蒋预笑容微微带了一丝嘲讽。
“师兄,江长老想的不会这么细致,估计是他身边的苏可的主意。”洛佳宁在一旁提醒道。
“嗯,我知道。这个苏可……”蒋预话尾微扬,没有说完的话里多了些深意。
“对了,姬琅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消息已经递过去了。”
“那就好,叫他先留意着,别到时候平白地为他人做了嫁衣。”
“是。”
……
又过了两日,陆修终于泡完了共三天的药浴,感受到了体内久违的平静。
他的灵脉已经好了大半,咒术也明显有了松动的迹象。这一切变化都让他忍不住有些庆幸。
“这凤尾草果然独特,不枉我们辛苦一趟。”陆修伸出手掌,柔和的灵光浮起,映得对面的人眼睛亮亮的。
“的确。不过这也只是七剂药里面的第一剂罢了。若想彻底摆脱,七剂药缺一不可。”祁风眸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语气公事公办。
陆修收回了手,身体前倾,漆黑的眸子倒映出祁风清俊的面容。
低沉的声音下一秒在祁风耳边响起:“下一剂是什么?”
祁风身体往后躲了躲,语气没有发生一丝变化,和陆修相比,显得有些冷淡:“暮光花。”
“暮光花。”陆修重复一遍,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他问祁风:“看来我们还得去一趟乌沉海?”
“这倒不用。”
“哦?”
陆修有些诧异,下意识想从他的脸上找答案,却意外地望进了他的眸子,有些迟钝的发现祁风的瞳色好像有些泛棕。
棕色的眼睛最是温柔,可祁风神情平静,眸光只会让人觉得有些清冷疏离。
“据我所知,护风城里就有一朵。”祁风偏头,视线下移,洁净的侧脸看起来居然有些乖巧。
陆修不自觉地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移开目光,问道:
“在哪儿?”
祁风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极其轻微的“笃笃”声。
陆修被吸引了注意力,重新坐回去。
两人的距离终于拉开,祁风心里莫名的压迫感终于消失,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听小灵讲,护风城有个拍卖行,数日后会有暮光花拍卖。”
“小灵?”陆修瞧了一眼门口,态度颇有些怀疑。
“嗯,消息可能也不是很准确,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告别了蒋预,去拍卖行打探一下。”
“嗯,好。”
两人随即问了小灵,得知蒋预就在前厅后,前往前厅提出了告辞。
蒋预有些不舍,可挽留了几句,见他们去心已定,也不再阻挠。
“不知两位阁下要去哪里?”蒋预颇有些客气地询问。
祁风在人前又变成了无比寡言的模样,好像回答一句话就会减少他几年修为一样。
陆修身穿月白长袍,身姿挺拔,眉眼温润。和蒋预这个谦谦君子不同,他的温和更带了点大气超然。
“我们会在这护风城多留几日。”
“也好。”蒋预点点头,伸出手,身后的洛佳宁随即递过来一个红木雕花盒子。
“这是我侍药门送给贵客的信物,拿着这块玉佩,以后若对侍药门有所求,侍药门上下必然竭力相助。”
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玉佩。
红玉晶莹剔透,被做成一棵长须药材的模样,灵植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浑然天成。即使陆修丝毫不懂这些玉石材质,却也能看出整块玉佩质地清透,莹莹的光芒更显得其珍贵不凡。
玉佩珍贵不假,但更珍贵的是这块玉佩背后侍药门的许诺。
虽然侍药门比不得东明山霞水峰,可毕竟也是实力不凡的炼药门派,说起侍药门长老魏长清,世人无人敢小觑。
“如此,便多谢了。”
陆修伸手接过,轻轻的一声“咔”,关上了木盒。
蒋预对他行事干脆的态度很是欣赏,闻言轻轻笑起来:“以后保不齐谁会对谁所求,陆修阁下既然不嫌弃我侍药门,我侍药门自然也会对陆修阁下有求必应。”
陆修也弯起笑意,如三月春风:“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