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茶楼，吴榆一个人呆坐在大堂，原先在这儿喝酒取乐的男人们早就跑了个精光，现场一片狼藉。
“仙，仙人。”吴榆看到淋着雨回来的两个人，立马回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我这就去给两位仙人拿毛巾……”他站起来，慌里慌张地往柜台跑。
“不用了。”祁风道。
吴榆脚步顿住，回头，看两个人只是抬了抬手，刚才还略显狼狈的衣服瞬间整洁，头发也恢复了干燥。
好像根本没有淋过雨一般。
“果然不愧是仙人，当真是了得……”吴榆悻悻笑道，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这么久没见，吴掌柜还是这般花言巧语，见鬼说鬼话，见仙说仙话。”陆修突然对吴榆露出一个笑。
这个时候居然从这人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吴榆后背再次被冷汗瞬间浸透，居然比方才还要慌张。
若是以前，他还敢肖想这是否是自己攀龙附凤的好时机，现如今却根本不会思考，浑身抖如筛糠：“仙人……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可不认识哪位仙人啊……不，是有一位……
想到那人，吴榆的目光瞬间惊恐万分，膝盖一软，“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你，你是……”
陆修眼神一凝，主动停住了话头：“潘定呢。”
祁风瞟了一眼，环顾着看了一圈，那个被他踩得昏迷的男人的确不见了。
吴榆没意识到潘定和钱亨之间互相叫过名字，只觉得果然是他，不然怎么可能认识潘定。
于是呼吸都要被吓停了：“潘，潘，潘……”
“你如果不会说话，以后就别想再说话了。”陆修眯了眯眼睛，轻声警告了一句。
吴榆这个人精立马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缓了口气，语速迅速恢复正常：“潘定被我扔到外面了！”
陆修再次露出一个笑，讽刺道：“不愧是吴掌柜。”
祁风转身出去，陆修慢了一步，传声入耳：“你若多说一句，整个百废巷便是挫骨扬灰。”
吴榆呆了呆。
祁风冒雨出去，没有再费心遮挡，刚走没几步，陆修就跟了过来，撑着灵罩，为他挡去了风雨。
“多谢。”祁风抿了抿唇，对他笑了一下。
明明阴霾密布，秋雨连绵，天色阴沉，可这个笑容却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陆修还没反应过来，就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回了个笑容。
……潘定果然是被扔过来的。
刚才他们两个来得匆忙，根本没有往四周看一眼，更何况潘定呼吸微弱，窝在一堆垃圾中间，好像再淋一会儿雨就要魂归西天了似的。
祁风刚想弯腰把人拽起来，陆修便伸手挡了挡：“我来。”
就像潘定拎着绾儿那样，他轻而易举地把这个大块头举起来，一直拖到了茶楼。
跪着的吴榆相当有眼色的挪了挪地方，重物落地，潘定摔在吴榆身边，头磕在地板上，和着雨水，顿时泅出一小片血迹。
“咕。”吴榆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陆修的眼神撇过来，笑了笑：“掌柜怕什么。”
吴榆慌忙摇了摇头。
“把他打醒。”陆修轻飘飘道。
吴榆立马向前跪走了两步，不由分说，上去就是几个巴掌。
岁月蹉跎，当初中气十足的吴榆鬓发也变得苍白，不算苍老的年纪被生计磨得像个老者，可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副冷硬心肠，他自己的手都要打断了，还是劈头盖脸地往潘定脸上招呼。
“醒醒！醒醒！醒醒！”
吴榆用了十足力气，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
祁风沉默地看着，并不打算插手陆修的报复行动。
他有权支配这些人的生命。
打了好一会儿，陆修瞥了一眼祁风，开口道：“行了。”
话音刚落，吴榆心里一慌，最后一记重拳出击，终于——
“咳——”
醒了！
吴榆喜不自胜，心想总算不负所托。
小命应该是保住了。
潘定是被生生打醒的。
刚一恢复神智，从脑后，脸上，手腕传来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彻底懵了。
“好疼……啊——”
吴榆讨好地冲陆修笑了笑，再次挪了挪地方。
他还记得自己是造成潘定如此凄惨的元凶之一。
“终于醒了。”陆修悠悠道。
潘定疼得龇牙咧嘴，摸了摸头，湿热的触感传来，再抬头看到站在一边的祁风，迟钝的大脑瞬间想起了一切。
“我的，我的洗髓丹——”
瞬间顾不得疼痛，他哀嚎一声，又开始骂：“狗日的！老子的洗髓丹！老子的洗髓丹！”
他赤红着双眼爬起来，一眼就看向了跪得远远的吴榆，直接扑了过去：“是你！是你帮他作弊！是你害我没了洗髓丹！”
吴榆难逃此劫，咬着牙，缩了缩脑袋，竟然也不挪动地方，任由潘定打骂。
潘定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一拳一脚，落在吴榆身上，一把老骨头差点被打散。
陆修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有趣极了。
当初吴榆看着潘定打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没错，他偷过潘定的钱包。
他的那个娘说自己可能快死了，要自己的儿子为她买一包糖。
——原来她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糖她想吃，钱却不给。
他在尝试进糕点铺子失败后，再次来到了这个茶楼。
然后这个可怜的惯犯立马被发现了。
那次好像被打得挺痛的。
陆修神色懒懒地回忆。
然后……然后就被那个哥哥救了。
时间久远，他早就已经记不得那个哥哥的脸，不过倒是挺温柔的，给他的感觉和祁风的拥抱一样。
他瞥了一眼祁风，在被发现前立马收了回来。
奇怪，好像真的回到了当初偷东西的时候，心跳好快。
吴榆的惨叫声越来越大，他被打得口吐鲜血，眼看着失去理智的潘定居然真的想打死他，便不顾一切地求救起来：“仙人……易，易……呜呜呜一刻钟了……”
陆修警告的目光锐利如剑，逼得吴榆硬生生改了口。
“哪里有一刻钟。”陆修气定神闲，“才几分钟，吴掌柜这就受不了了？”
“救救我吧……饶了我吧呜呜呜，我真的知错了……啊！”
陆修啧了一声：“你向我求饶有什么用，打你的人又不是我。”
吴榆抱着头，这才敢向潘定告饶：“潘老弟，求求你……求求你别打了！”
潘定真的是杀红了眼，眼下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又是狠狠地一脚，踹到了吴榆的心窝。
吴榆立马吐出了口血，痛不欲生，脸上涕泗横流：“洗髓丹！咳咳，洗髓丹！”
陆修挑了挑眉。
这句话果然有效，潘定听到这三个字，喘着粗气停下来，弯腰提起吴榆的衣领，骂道：“老子的洗髓丹！”
“是你的是你的……”吴榆支着脑袋，虚弱道：“现在在钱亨手里……”
“钱亨呢！”潘定红着眼，大有不交代清楚就让他原地升天的架势。
“钱亨……”吴榆抖着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陆修。
“真是勇气可嘉。”陆修意义不明地感叹一句。
潘定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立马把人甩到一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是你们拿了我的洗髓丹？”
吴榆白眼一翻，立马晕死过去。
陆修笑意吟吟，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白瓷瓶：“你说的是这个吗？”
祁风愣了愣。
“洗髓丹”不是在他这里吗？在破庙里的时候陆修让他看，明明只是一颗普通的丹药，他看过后还没来得及还给陆修。
潘定目光黏上去，瞬间移不开眼：“是……是我的洗髓丹。”
他不受控制一般，脚步慢慢走了过去，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
陆修的笑容更深。
他又拿出一个白色瓶子，一手一个，幽幽问道：“那么……你要的是左手瓶子里的洗髓丹，还是右手瓶子里的洗髓丹呢？”
“……”潘定脚步一停。
他混沌的脑子明显应对不了这种情况，一时呆愣住了。
“这两瓶洗髓丹都可以让你打通灵脉修炼，你打通灵脉后，一定可以一步升天，从此飞黄腾达。”
陆修的声音有些诱惑。
“问题是，哪一瓶才是你要的呢？”
“……”祁风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一步升天……飞黄腾达……”潘定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
“对啊，从此以后你就可以远离百废巷，走出泽鹿城，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用担心温饱……”
陆修眯了眯眼睛，“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潘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怪叫一声，终于爆发：“都是我的！”
潘定扑过来，被陆修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真是贪心。”身影交错，陆修眸光垂落，神情悲悯又冷漠。
“都是我的……还给我！还给我！”潘定认了死理，已然陷入疯狂。
“太过贪心，是要受到惩罚的。”话音落下，休风发出嗡鸣，到了这时，杀意终于展露人前。
萤火之光怎堪星月。
潘定身形高大，却依旧像一块豆腐，不堪一击。
尸体砸落，陆修抽出剑，轻舒了一口气，好像才想起来似的，抬起眼皮就和祁风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
休风好像也感受到了主人波动的心情，嗡鸣不断。
这种轻微的动静吸引了祁风的视线，他垂下眼眸，看着那把利剑把剑刃上的血液须臾之间便吸收了个干净。
“……好剑。”他道。
陆修眸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