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顿了一会儿，盯着对方离得过分近的眼睛。
哪有病人说好就好的道理，他在松口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再等几天的准备了。
“不急。”贺嘉说。
金华清闭了闭眼睛，又坐回去，语气有些执拗：“不会太久的。”
人一离开，贺嘉觉得自在许多，内心深处轻轻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对方好像不太信任他的承诺，或许是没理解他的话。
那便罢了。
贺嘉转过身，不再久留，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期待你的表现。”
他倒是要看看，不过一晚上的时间，金华清如何痊愈。
金华清怔怔地看着贺嘉的背影重新隐入黑暗，一如他方才推门而入的夜色。
次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金华清当真痊愈了！
“你们要走？”钟念白惊讶至极，打量的目光停在金华清身上。
“正是。”贺嘉点头，瞥了一眼身旁的金华清。
金华清微微垂着头，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憔悴，但比起前几天，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了。
他不由得想起今日早晨，天才刚刚放亮，连鸡都还没有打鸣，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刚一睁开眼，心中全是被吵醒的不耐，可是这些坏心情在看到门外的人时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站得笔直笔直的金华清杵在门外，像一棵立在寒风中的松柏，无神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瞬间燃起光亮，好像漂泊无定的旅人瞬间见到了希望的绿洲。
不对，哪里像什么旅人。
应该更像一只唯恐被抛下的孤兽才对。
贺嘉这么想着，突然就从心中燃起了一股怜惜，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感，竟令他觉得，如果真的抛弃了金华清，恐怕将会是他此生最不可饶恕的错误。
“可是，阁下身上的伤——”
钟念白的声音把他的心神拉了回来，还没来得及解释，金华清就有些急切道：“没关系，我已经痊愈了。”
说完，像是要证明似的，立马就要去拔背后的佩剑——
“行了行了。”贺嘉黑着脸，拦下了他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金华清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但是能够确定的是，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擅自滥用灵力为好。
“他的烧的确退了，不用太担心。”
显然，贺嘉的证词更能说服钟念白，她点了点头，又问：“那需不需要我帮忙通知一下金府？”
她有些犹豫，毕竟金华清病情已经大好，人家闭口不提，她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
“不用，我们一会儿正要去一趟。”
“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钟念白笑了笑。
“对了，你叔叔呢。”贺嘉问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钟念白叔侄收留了他们，如今到了要道别的时候，不和钟疏打声招呼的话，也太不像样子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厅堂门口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钟疏大步迈进来，冲着两人拱了拱手：“两位大人如今大好了？”
两人连忙弯腰回礼，贺嘉浅笑：“正是，耽误的时间已经太久，正要告别。”
钟疏挑了挑眉，目光放在侄女身上转了转。
钟念白皱眉，还没琢磨出来自家叔叔什么意思，就听钟疏道：“如果不嫌弃寒舍，两位大人何不再多留几日。”
客套话而已，两人当然不会当真。
“本就得蒙相助，怎好再继续叨扰，正好家中有事，改日定将登门道谢。”
“欸，贺大人这话说的就太客气了！倒显得生疏。”
钟疏笑的特别爽朗，眼睛看着贺嘉，是越看越满意。
这几天，通过他有意无意的打听，再加上自己的观察，自认为对贺嘉的情况已然了如指掌。
出身贫寒，天资尚可，家中老父老母，身为幼子却不受喜欢，兄嫂刁蛮，独自一个人在雇佣会打拼，还身兼数职！
虽然条件差了点儿，他性格还算靠谱，长的也极为出挑——可堪良配！
“不知可否冒犯问一句……”
“请讲。”贺嘉微微颔首。
“不知贺大人家中可有婚配？”
钟疏心想，小白啊小白，既然你这么不给力，那么叔叔只好帮你一把咯。
贺嘉一愣，有些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瞧了一眼同样莫名其妙的钟念白。
“没有。”
当然是没有的，他都调查的这么仔细了，多嘴问一句，不过是走一遍流程罢了。
“那么，贺大人，你看我家小白怎么样？”钟疏笑眯眯的，看起来使他憨厚的面容越发诚恳。
钟念白却瞬间炸了，她扬高声音：“叔叔！”
这这这……为何如此突然！
钟疏看了一眼炸毛的钟念白，后者因为羞囧，白皙的皮肤瞬间变得红润，像飞上了一朵朝霞，这幅情景放在钟疏眼中，不是害羞是什么。
也是，他欠考虑了，怎么能当着女儿家的面这么直接了当。
“你先回去。”钟疏温柔道。
钟念白深吸一口气，也明白了自家叔叔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她勉强淡定下来，偏头看贺嘉。
果然，对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还带着一丝促狭，这么一对视，钟念白心中又哀嚎一声。
“叔叔，你误会了！”
“有什么误会？”钟疏扬眉，内心却没有把她的反应当真，相反的，甚至还有一些欣慰。
总归是女孩子家，平时看小白大大咧咧，内心却还是很害羞的嘛。
“我未曾有婚配。”贺嘉笑道。
钟疏满意地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就被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
“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金华清迎着贺嘉诧异的眼神，平静道，“对吧，贺大人。”
气氛凝滞了一秒，贺嘉很快反应过来，点头：“正是。”
这下，就彻底把钟疏接下来想说的话堵死了。
钟疏却有些惊疑——未曾听说过贺嘉和哪些女子距离过近啊。
钟念白也惊讶一刻，不过当务之急，是应该趁早断了自家叔叔的这个可怕的念头。
“哎呀，贺大人原来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啊，恭喜恭喜。”钟念白干笑几声。
钟疏缓过神，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竟是妾有情而郎无意，这么些天了，小白这姑娘居然还没有赢得贺大人的心？
他瞪了一眼居然还笑得开心的钟念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知是哪家姑娘？”钟疏仍然有些不死心地问。
“啊，她姓乌，也是一位和我境遇相同的散修罢了。”贺嘉随口胡诌。
虽然不知道钟疏突然这般是什么意思，但他通过钟念白的神情也看出了这恐怕是一个误会。
他确实欣赏钟念白身上的冲劲，可这又不是喜欢，他贺嘉虽然平时对待女子言语孟浪了些，可也是极有分寸，哪有趁人之危的道理。
“姓乌？”钟疏陷入了沉思。
这泽鹿城，还有姓乌的人家？
本来还有一些疑惑，忽而转念一想，如果只是散修，名不见经传也说得通。
“那么……”钟疏无奈地看了一眼钟念白，“真是可惜了。”
钟念白：？？？
可惜什么？！她又不喜欢贺嘉！
她喜欢的，喜欢的……
脑中忽然想起昨夜河边惊鸿一瞥，脸戴面具的白衣仙人轻轻前倾身体，垂着那双迷人的棕色眼眸，声音柔和似春水地对她说：
“河边路滑，小心些。”
！！
脸颊突然开始发烫，她撇过头，咬紧了嘴唇。
这副模样，看得钟疏在心中又叹了一口气。
可怜我的侄儿。
贺嘉推辞完，又重新提了一遍要离开。
钟念白猛地从粉红的回忆中回神：“我去送你们！”
钟疏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摆手道：“去吧去吧。”
钟念白真的有点怕钟疏了，唯恐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便急忙拉着贺嘉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钟念白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一脸的一言难尽。
“怎么了。”贺嘉看着有些好笑。
“贺大人，可千万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钟念白瞬间郑重起来，声明道，
“我也不知道我叔叔今日是怎么了，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对贺大人，绝无半分肖想之心！”
贺嘉笑着点头：“我知道。”
像这种感情之事，他一向比较敏感，钟念白从始至终都是坦坦荡荡，他也一直把对方当作未来的下属（？）
钟念白见他果然没有当真，这才终于放下了心，不过见他神色自若，难免起了一丝好奇。
她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娇俏的脸上满是八卦：“不过，贺大人当真有了心上人啊。”
贺嘉失笑，既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
钟念白扁了扁嘴，目光一转，突然注意到了他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金华清。
以前她听说金华清脾气甚是温和，可或许是受了些刺激，眼前之人和传闻里的并无半点相同。
她心中理解，可探究欲冒了头，便很难压下去了，于是不顾对方的冷淡脸，笑眯眯地问：
“刚才听金阁下的意思，好像对贺大人很了解，不知可否向我透露一二？”
金华清眼神微动，贺嘉也转过身来，笑意清浅地看着他，那副看戏般的神色，分明在说：
我看你怎么圆回来。
他突然领会到了对方唇边笑意的深层含义。
果然是胡诌。
根本没有什么姓乌的姑娘。
一直冷凝的眉眼猛地一松，他忽然泄了一口气，从刚才就一直萦绕在心尖的沉闷悄然散去。
他并不打算去圆那个谎言，便语气淡淡道：“我瞎说的。”
钟念白“啊”了一声，贺嘉笑容扩大，惹得钟念白翻了个白眼：
“我竟差点信了。”
金华清在心里默默跟了一句：
“是啊……我也差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