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一头雾水,根本摸不清陆修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实在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出去吧。”
他们被水流卷到这个地方,看附近的环境,熟悉的密林白雪,离断崖瀑布应该也不是很远。
眼下确实不是试探的好时机。
陆修没有反驳,把心里诡异的猜测埋在心底,打算以后再试。
随后他环顾了一圈,摸了摸背后的剑,试了试运转灵力,熟悉的刺痛感传来,一时间心下多少有些无奈:“不过我们只能等了。”
“什么?”祁风一愣。
陆修又重新坐下来:“看他们什么时候找到我们吧。”
祁风沉默了一会儿,在他对面也坐下来,闷声问:“伤的很重?”
陆修坐没坐样,没有半点平日沉稳的样子,闻言还托起了腮:“还好,只是灵力暂时用不了了。”
对面的人果然皱起了眉,棕色的瞳孔内泛起一片自责:“是我太不小心了。”
“是那老家伙太过狡猾。”陆修漫不经心道,“换成我也未必反应得过来,你不必感到自责。”
祁风明显没有被安慰到。
自从上次他为陆修疗伤后,陆修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但是灵脉毕竟没有好全,再加上还有顽固的咒术束缚,想必陆修爆发灵力的那一刻,滋味永生难忘。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陆修漆黑的眸子一直看着祁风,没有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变化,看到他眸中不易察觉的失落,想了想,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陪你跳下来?”
祁风心里一直的疑问被戳中,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紧张:“为什么?”
陆修盯着他:“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需要你?”
祁风一怔。
对啊,陆修需要他给他炼制解药,如果没有这个缘故,陆修也未必会不顾生命危险跳下来……这样就很合理了。
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但出乎意料,祁风的心里并不是很好受。
他垂下鸦羽般的睫毛,轻声道:“原来如此。”
陆修沉吟几秒,又补了几句:“先不提我需要你,单就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救命之恩。
到底是谁对谁的救命之恩呢?
“哪里就这么重要了……”
陆修“啧”了一声,柔声道:“如果是我落下去了,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对吧。”
他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直接盖棺定论,把祁风说的和他一样大义凌然。
祁风垂眸不语,也没看到陆修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
他真的不会袖手旁观吗?
祁风自认为一生光明磊落,见不得邪祟丑恶,可他内心某处阴暗的角落一直在提醒着自己,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比自己更重要。
他利用陆修,屡次把他陷入危难境地,也正是因为他的欺瞒,竟骗来陆修如此的真心相待……
陆修看着祁风并不点头,一直沉默,眉心也越皱越紧,眸光不由得沉了沉:“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吗?”
祁风依旧沉在自己杂乱的思绪中,并没有答话。
陆修心猛地一跳,快要被遗弃的错觉让他有些慌张,心中沉寂许久突然爆发的暴戾让他几乎抑制不住。
“你……”陆修刚出口,就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他停顿了一下,尽量把声音恢复平静:“掌门说过,要你多与我交往,我知道,就算只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也不会让我有什么闪失。”
这话说的古怪,祁风听进去一星半点,想了想,惊奇地发觉,自己的确不愿意看到陆修有半点闪失。
可是却不是因为他的父亲,完全是自己所想。
“这是自然。”
陆修暴怒翻涌的情绪就这么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平息了。
“我就知道。”陆修面不改色,轻轻颔首。
祁风抬眼看过去,心里突然发觉,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好像已经越来越深了,他们之间谁还欠谁的两个人谁都说不清。
不过祁风也不是多思多愁的性格,他不愿沉溺感伤,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实在没必要继续为此伤神。
祁风心里想到这里,终于觉得心境一片明朗,不禁勾起笑容:
“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或许吧。”陆修看着他的笑颜,也忍不住勾扬起嘴角。
祁风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好像瞬间沾染了烟火气,疏离冷淡的感觉不再,好似一下子就从天上坠入了人间。
祁风不置可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蒋预他们真的会来?”
陆修收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满足,语气也随之又变得随意起来了:“当然,我们只需要等上几日。”
孟昳看起来轻狂意气,也正是由于他是个率性之人,蒋预堵得上卫思月的嘴,也过不了孟昳那一关,更别提还有一个走了的单纯好套话的卫言兴。
“我已经将宝儿兽给了孟昳,如今我们遇险,他们定会来寻,我们安心等着就是。”看祁风还有点不赞同的意思,陆修又继续宽慰。
陆修怎么总是容易那么相信别人呢。
祁风觉得有些无奈。
在他看来,他们确实会过来寻找,可这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身份罢了。
世人皆推崇强者为尊,可祁风经历了许多,看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权势比实力重要多了。
他实力大损,如果不是东明山少主这一层屏障护着,恐怕早就……
“还是不要太过相信他们的好。”祁风没忍住提醒道。
闻言,陆修挑了挑眉:“怎么,你不相信么?”
“我相信。”祁风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他们来救的,是东明山少主和首席弟子。”
陆修几乎是瞬间了然他想表达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
他在祁风心里到底是如何的良善好欺。
陆修下意识坐正,收敛了不自觉露出的本性,温声道:“我知道了。”
……
另一边,蒋预一行人正如两人预料的一样。
掩盖住现场的痕迹,蒋预三人很快就追上了卫言兴。
卫言兴听完姐姐的解释,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他们跳下去了?!”
卫思月沉重地点点头。
“那那那,那怎么办?赶紧去找呀!”
“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找到也是……”卫思月有些不忍。
“那也要找呀!两个阁下实力高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
“就算……善风河四周有多凶险你也不是不知道。”卫思月道。
“姐,你,你这什么意思?”卫言兴像是第一次看懂卫思月似的,语气不可思议,“两位阁下可是救了罗平生!”
卫思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罗平生,抿紧了双唇。
“难道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了吗?”卫言兴愤怒的目光扫过卫思月,又扫过沉默的蒋预,最终停留在孟昳身上。
“当然要找。”孟昳沉声表态。
卫言兴眼睛一亮,瞬间觉得孟昳靠谱不少。
深思熟虑后的孟昳没有了怼卫言兴时的嚣张桀骜,终于显出几分沉稳,若是孟府老爷在场,恐怕都不敢认他这个儿子。
孟昳心里明白,如果他们把陆修和祁风两个人的死如实说出,再统一口径 ,碍于舆论,东明山未必能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孟昳偏头,和蒋预对上视线。
蒋预浅笑:“当然。”
卫言兴露出笑容:“我也一起。”
“不可。”蒋预摇头:“留下一个人,看好罗平生。”
若是罗平生死了,宝儿兽没了契约牵绊,随时可以跑路,到时候再想找回来几乎没有可能了。
卫言兴想了想:“那我留下。”
不是他不想去,实在是他实力最弱,一起去找人帮不上忙不说,还有可能添乱,还不如留下来照看罗平生。
非常有自知之明了。
“好。”蒋预点点头。
“不可以!”卫思月急声阻止。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卫思月语调僵硬:“他?他一个人,护着一个伤员,再带着一只宝儿兽?是想让他死吗?”
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卫言兴无奈,拽了拽她的衣袖:“姐,这是最好的选择。”
孟昳也开口:“让他去找人更危险。”
善风河段危险重重,远比这里更需要人。
卫言兴听着有点不高兴,瞪了他一眼,孟昳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于是卫言兴更气了。
卫思月咬唇,看另外两个人没有一丝异议的态度,便知道事情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有些纠结,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
卫言兴从孟昳手中接过宝儿兽,这个小家伙本来安安静静的,到了在场最弱的卫言兴手上,瞬间嚣张起来,小小的身体扭麻花似的挣扎不休。
“老实点!”卫言兴没好气地拍了拍它圆润的头,然后,意外的发现手感还不错。
宝儿兽浑身黑乎乎的并不讨喜,但是它毛茸茸。
于是到了最后,就变成了卫言兴一边兴致高昂的摸宝儿兽的头,一边可怜兮兮地向三人道别。
“一定要注意安全。”
卫思月点点头:“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容易,一定要藏好宝儿兽,若是……若是……”
想到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卫思月美眸里冒出点点泪光,话说的有些艰难,“若是真的遇险了,首先当心你自己。”
卫言兴动作一顿,轻声道:“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罗平生。”
卫思月刚对着自家弟弟泛起的怜爱一下子消失了,柳眉一竖就要发怒:“我说的什么你听不懂吗?第一要紧的是你自己!”
“那,罗平生呢?”卫言兴又问道。
“他……”卫思月一下子哽住了。
“放心吧,你弟弟我可不是个废物。”卫言兴笑的露出白白的牙齿。
“……”卫思月扭头过去,不愿让卫言兴看到她的窘态。
孟昳走过去,像卫言兴拍宝儿兽那样拍了拍他的头,附耳过去:“你要是敢掉一根毛,小爷亲自过去掀了你们卫府。”
……你还讲不讲道理啊。
刚才还一脸坚强独立的卫言兴噗嗤一笑:“你也瞧不起我?”
说起来,他们深入善风河段,比他危险多了,他还没说些什么,他们倒担心起他了。
孟昳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塞给他一个空间袋:“走了。”
卫言兴一怔,握紧了那个荷包样式的布袋。
待几人走了,卫言兴一屁股坐在罗平生身边,查看了一下空间袋:“嚯!”
看不出来啊,孟昳这么怕死,贴身带着这么多救命的法宝。
“还算有良心。”卫言兴嘟哝一句,一只手握紧了空间袋,另一只手整个包住宝儿兽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揉了又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