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修的背影,贺嘉有些惊讶,低声对祁风问道:“楚掌门好像很开心?”
祁风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风,淡淡地“嗯”了一声。
回完,又觉得不妥。
路延好像没有这么冷淡。
他拧了拧眉,一只手拽着脖前的系结,犹豫着偏过头,冲贺嘉笑了笑。
说是笑,也不过是牵了牵嘴角罢了,敷衍至极,看起来倒还不如不笑。
饶是如此,贺嘉也有些怔愣,站在原地瞧着祁风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啧了一声。
朝辞间的人都长得这般出色么?
惊艳过后,贺嘉便连忙跟上了。
他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楚云瀚找他是为了叫他带路,他便好好带就是了,过了这次便两不相干。
他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此事过后,他继续做他的掌门,我接着养我的伤。美哉。
打定主意后,贺嘉明显放松很多,对待两人态度依旧恭敬,却不是战战兢兢,严谨守礼,自有一番傲骨。
祁风下了船,入眼的一幕彻底把他震撼在原地。
高大宏伟的雪山在即,神秘的外纱彻底揭开,青白交接的山峰静静地站在那儿,白雾缠绕,碧落为景,旭日自东方冉冉升起,越发显得泾光雪山气势磅礴。
陆修站在几步远,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是他后眉头眼尾瞬间染上笑意,他长身玉立,唇不点而朱,素白的手朝祁风伸过来,眉目如画:“过来。”
祁风动了动唇,低头看了看。
他的脚下是一簇白雪。
于是不再犹豫,把手放入陆修手心,借力似的,两人交握的手抓得很紧。
他越过白雪。
“你的手好凉。”陆修手掌微翻,把手里的柔荑整个握住,手指重重擦着祁风的手背,又抓住他的手指按了按。
祁风垂眸。
他的手的确容易凉,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稍微催动运转一下灵力就好,不过他向来不在意这点小事儿,从没在意过。
直到如今,陆修握住了他的手,干燥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他的指尖,瞬间驱赶了所有的凉意,他才意识到,以前的他有多冷漠。
“还好……”祁风感受着从他手上传来的温度,抬了抬眼。
“还是要注意一下。”陆修抓着他的手依旧不放,笑着说。
祁风嗯了声,另一只手在衣袖中蜷了蜷,指尖抵到掌心,冰凉至极。
“进了雪山就不好再穿白袍,嗯……不过这样也好。”陆修放开了他的手,粗略地打量了他一眼道,“妖兽也找不着你。”
祁风一怔,手掌离了另一只手,寒意瞬间席卷而来。
“楚掌门说的是,路延阁下这身的确素白。”贺嘉的声音传来。
祁风把手收回袖中,暗暗运转灵力,手指总算再次感受到了暖意。
他点了点头。
“这倒不是主要原因。”
陆修挑了挑眉,退后一步,看着他赞许道,“我的徒儿着白衣,真的是……君子无双,只应见画。”
祁风一怔,看了一眼陆修,又飞快移开,拳头握紧,热气却不可控制地涌了上来。
“……”贺嘉直觉不太对,不过他看了看祁风,又不可抑制地点了点头。
雅人深致,公子无双,路延阁下确实能担得起这个美誉。
陆修低笑,不等祁风反应,黑靴转过,毫不犹豫地踩上白雪,发出咯吱一声响:“走吧。”
贺嘉慌忙从船上跳下来,下一秒,灵船消失,被陆修收入了空间袋。
“嘶。”贺嘉一落地,就被摄人的气温冰得一抖,他翻出一件竹叶青纹的披风披上,又单手运转灵力,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路延阁下,走啊。”贺嘉疑惑地看向一动不动的祁风。
“……”祁风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跟了过去。
陆修是真的很爱穿黑衣服。
祁风跟在他后面,注意力一直往陆修身上偏。
祁风总是穿白衣服,那是因为觉得白色干净,他对这方面从没在意过,也从没挑剔过衣服款式,倒是颜色,白色总归顺眼一些。
陆修倒是真的很爱穿黑色,清一色的黑袍。
咯吱咯吱。
祁风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前面的人。
黑色倒也极为适合他,简单的素袍而已,与他冷白的五官相衬,笑起来温柔儒雅,不笑的时候又越发冷冽,俊美到令人不敢直视。
咯吱咯吱。
祁风一边踩着雪,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君子无双,只应见画”,这样的评价,陆修倒是真能说出口。
咯吱咯吱。
泾光雪山上面白雪皑皑,峰腰以下却绿植蓊郁,只有底下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响个没完。
陆修突然停住脚步,沉浸在自己心思中的祁风差点没撞上去,脚步突然一停,擦着雪痕就是一滑。
“小心。”陆修眼疾手快,迅速回身揽过他的腰。
黑白交错,衣衫缠在一块儿,真是显眼至极。
走在他们前面的贺嘉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这一幕就是一愣。
祁风当真是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他的肩膀,眼里有惊惶一闪而过。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陆修皱着眉,掐住他的腰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祁风连忙站直了身体,把人推开了:“没。”
“没?没想什么吗?”陆修浓眉一挑,上前一步,好像要为他整理衣服。
陆修拽着他披风上的系结,把人往自己这边狠狠一带,压低了声音:“那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祁风措不及防地被拉近了距离,垂眸看着陆修装模作样的低头给他系结,喉结动了动,道:“我只是看路。”
陆修哼笑一声,抬眼看他,眼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想看我就直说,师尊让你看。”
“……”
“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陆修抚了抚那个结,看着近在咫尺的祁风的脸,意有所指道。
“……”
这时,贺嘉疑惑的声音传过来:“楚掌门,路延阁下没事儿吧?”
在他的视角,楚云瀚几乎把人挡了个严实,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传来,贺嘉难免有些疑惑。
“啧。”陆修扯了扯嘴角,“有点后悔拉一个外人过来了。”
说着,他退回步子,拍了拍祁风的肩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笑道:“以后注意一点,再不看路为师可护不住你了。”
祁风心跳如雷,再次泛凉的指尖掐了掐手心,淡声道:“知道了……师尊。”
陆修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短促地笑了一声。
……
几个人继续赶路,走了一阵,打了几波妖兽,陆修明显不耐烦了:“确定淮源草在这儿附近?”
他们走向东南,迟迟未见目标,倒是频繁的打斗让两个人都热血沸腾,脚下严寒的雪层形同虚设。
“就在这边。”贺嘉喘着粗气,嫌恶地一脚踢开脚边赤逍狐的尸体,抬起手背抹了抹溅到脸上的血。
“只是不知为何,中阶玉冰熊好像没在这儿。”贺嘉扫视一圈,目光沉了沉。
守着淮源草的妖兽没在这儿,只能有一个原因。
“被拔了?”陆修揪起来衣摆,拧了拧上面的血水,血水淋淋沥沥地滴下来,下面的白雪瞬间枯萎,融了一片。
看他这样的动作,又难免想起他刚才杀妖兽的凶悍嗜杀的样子,贺嘉心猛地一跳,移开目光:“应该……是的。”
他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这么多天了,淮源草估计已经成熟了,正是收获的好时候,不是被人类掠夺,就是被守护妖兽吃掉,存活的几率微乎其微。
陆修顿了顿,被血染透了的手骨节分明,他俯下身抓了一把雪,在手上搓了搓,漫不经心道:“那还真是遗憾。”
要不是他嘴里还有白气儿,贺嘉真要以为陆修说的话也像他的语气一样冰冷刺骨了。
“这里的淮源草没了,别的地方总还会有的。”贺嘉声音晦涩,莫名地有点不敢看陆修。
“那就只能继续劳烦贺大人了。”陆修笑意不达眼底。
“应该的。”贺嘉干笑道。
陆修丢开手上已经染上红色的雪团,走向一边。
贺嘉的目光追随过去,只见他停在祁风面前,眉眼处的风雪瞬间消失殆尽,变化之快,令见者沉默。
“淮源草不见了。”陆修站在祁风眼前,叹了一口气。
“嗯。”祁风站在一边围观了半晌,以恃强凌弱著称的赤逍狐硬是被陆修两人缠得没往他身上多看一眼。
“不用担心,咱们一会儿就去雪顶看看。”陆修安慰道。
听到这话,祁风心里一悸,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故作淡定道:“我担心什么……”
陆修低笑一声,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担心我找不到淮源草会影响疗伤,口是心非!
领悟到他的意思,祁风还没来得及放松,心又是猛地一沉。
差点忘了……陆修什么都不知道呢。
知道祁风不愿承认,陆修也没多说,只问道:“冷不冷?”
祁风摇了摇头,情绪莫名有些低落,他压低声音叫了一声:“陆修。”
陆修挑了挑眉,询问的眼神看过去。
“如果你发现……”祁风看着他的衣摆,那里早就被妖兽的血液浸透了,只不过因为是深色,并不明显,只有当他走动间才能窥见一二。
陆修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忍不住问道:“我发现什么?”
“没什么。”祁风收回视线,目光沉静,“走吧,继续去找淮源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