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修挑了挑眉，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神情有些倨傲：“本尊有无闭关，岂能由你能揣度。”
说话间，一股强大的威压随之而来，毫不客气地压在了贺嘉身上。
灵船内的空间不小，却好像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连空气都被挤出去了一般。
贺嘉笑容消失，咬着牙，默不作声地抵挡。
看到瞬间变了个人似的陆修，祁风眉心不由得跳了跳。
朝辞间素来与世无争，全依赖于掌门楚云瀚的性格温和，他可没这么霸道……
祁风心里这么想着，可根本不了解楚云瀚的贺嘉却正因为如此而打消了怀疑。
他只以为是自己的质疑惹怒了素来高高在上的楚云瀚，此时哪敢再怀疑一句。
接受了这个身份后，他为何打不过眼前之人也有了解释，堂堂朝辞间掌门，他败在这样的人手里，也比败在无名之辈手里要好的多。
“楚掌门，是小辈冒犯了。”贺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实际上正默默抵抗着从周身传来的压力，他暗暗咬着牙，不愿在两人面前露一分怯。
虽然不明白朝辞间的人为何来到这儿，但确实不是他能随意招惹的，世间散修何其多，可和这样底蕴深厚的大门派相比，还是不够看。
“哼。”陆修冷哼一声，威压瞬间消失。
贺嘉松了一口气，背后有些发黏，他面不改色颔了颔首，道：“之前是小辈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唐突了，还请楚掌门海涵。”
此时的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长睫微垂，看起来倒是真有了几分沉稳的样子。
陆修翘起嘴角，对贺嘉如此识时务无比满意，不由得看了一眼祁风。
祁风早已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眼里满是对他临时变卦的恼火，见他看过来，忍不住眯了眯眼，轻哼一声，把脸别了过去。
“唐突了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陆修把目光转过来，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我的徒儿……他最近受了伤，遴选大比在即，我们需要淮源草，故而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这才遇见了贺大人。”
最后三个字陆修刻意拉长了声音，听得贺嘉心都有些揪紧了。
“你可知，若是唐突了我的爱徒，如今的你，怕是不会是站着的了。”陆修笑意吟吟，语气却不像表面这么无害。
贺嘉喉结微动，领悟了他的意思，蓦地退后一步，对着祁风诚恳道：“曦光雇佣会贺嘉，还请路延阁下原谅我的无礼。”
祁风：“……”
陆修见他没有说话，又幽幽地补了一句：“看来贺大人的诚意还是不足，要知道我的徒儿脾气最是温和不过的了。”
贺嘉不由得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你管这叫温和？
早就听说朝辞间路延是个修炼狂魔，没想到脾气还这么冷。
虽然是祁风挑衅在前，可他迟来，确实不占理。眼下别说他的身份没有公开，就是揭开身份，也讨不了好处。
想到这里，贺嘉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睛，甚至轻轻弯了弯腰，语气越发诚恳：“还请路延阁下原谅贺某的无礼。”
祁风偏了偏身子，没有受这一礼，他心里有些别扭，于是低声道：“无妨。”
原先被贺嘉惹来的气早就消失得七七八八，也看出了陆修对贺嘉莫名的敌意。
换做以前，陆修可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既然如此，贺大人也不必介怀，早些休息了吧。”陆修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气氛顿时和缓不少。
贺嘉松了口气，低声告辞，转身走过宽阔的走廊，选了个空房间，此后一天半都没再出来。
陆修可不管他这段时间怎么解决的饮食问题，短短一天半，可饿不死修真者。
看他走了，陆修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突然听到祁风问道：“你认识他？”
陆修看向祁风，想了想，点了一下头承认了：“认识。”
他的表现这么明显，祁风能猜出来也不稀奇。
祁风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他跟你有仇？”
陆修盯着他，突然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指绕过他肩上垂落的发丝，轻柔地为他拢了拢：“嗯，有仇。”
祁风微微别过头，没有抗拒他的接近，眸光落在一旁的木桌上。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陆修的手指轻轻抚上祁风的耳边，目光不禁柔和下来，“当初我遇到仇人追杀，他救过我，不过很快就把我卖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祁风却心尖一颤，唇线紧紧抿了起来，像一条直线。
陆修的手指又移向他的唇，安抚性地摸了摸。
不知不觉，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只听他用低沉的声音道：
“幸亏我命大，拼尽所有才逃了出来，不然，恐怕就要折在他手上了。”
祁风又沉默了一会儿，等他的手指离开了自己的嘴唇，才道：“他为何不认识你？”
陆修的动作一停，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初我顾忌良多，一直以布覆面。”
祁风还想说些什么，陆修却捏住他的下巴，把人的脸掰了过来，直视着他的棕色眼珠，笑道：“现在，我可是你的师尊了。”
说起这个祁风就来气。
他再次想别过脸，下巴上传来的微痛却禁锢住了他的动作，祁风凝视着他眼里的笑，颇有些气恼道：“放开。”
“真是无礼。”陆修挑了挑眉，脸上满是不赞同，“怎么跟师尊讲话呢？”
“……”血液顿时涌到头顶，祁风抬了抬头，想要挣脱。
陆修唇角忍不住微勾，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措不及防地凑上去吻了吻。
祁风瞬间一呆。
一触即分。
陆修放开手，看着他略有些呆滞的眼神，歪了歪头，笑着解释道：“路安才九岁，我如何假扮？路延的同系师弟我又不认识，恰好楚掌门鲜少露面，我只好出此下策。”
实力强大的修真者往往格外注意自己的外表，他们的寿命拉长，年过半百依旧能保养如少年，贺嘉可不就是一个例子。
虽然没这么夸张，可能坐到结玉会会长位置的贺嘉绝不会如外表一般年轻单纯。
祁风红着耳朵，依旧没有说话。
陆修弯了弯眼睛，声音无比柔和，像情人间的低喃：“在想什么？”
祁风回神，棕色眼眸里满是那个人笑意吟吟的脸庞。
半晌，才慢吞吞道：“在想谁的师尊会对徒儿做这种事。”
陆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逾矩似的，退后一步，充满歉意道：“下次不会了。”
祁风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下文。
唇上的触感仿佛还在，有些烫，他下意识舔了舔唇，淡淡道：“我去休息了。”
陆修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祁风又在原地站了几秒，气场越发的冷淡，随即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陆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低头笑了笑。
祁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恼些什么。
距离善义楼一吻还不到一天时间，陆修故态复萌，他完全可以以此推拒，跟这人摊开了讲。
可他没有。
祁风走到床边，看到窗台上依旧绿意盎然的绿植，绿植后面是西沉的落日，缀着广袤绚丽的彩霞，美不胜收。
祁风凝视片刻，突然抓过上面的枕头，咬着牙爆锤几下，好像把枕头当成了陆某。
……
一天半的时间转瞬而过，好像只是眨眼间，几个人各自在房间打坐，睁开眼，便到了巍峨的泾光雪山山底。
透过窗户，上白下青的雪山颇为壮观，抬头向上看，四周白雾缭绕，初升的太阳给它镀了层金边，一眼看去令人望而生畏，只敢有臣服的念头。
它的雪顶有些平，上面遍布着冰湖，白雪皑皑下埋藏着无数探险者的尸体，尸体滋养了无数珍宝，吸引更多人前仆后继的冒险。
祁风刚从打坐中醒来，静静地凝视了半晌，随即伸出两根手指，弹了弹绿植的叶子，声音还有些慵懒，道了一声：
“晨安。”
打开门，陆修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早上好。”陆修好像已经等候多时了，一看见他，便弯着眼睛道。
祁风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恰好贺嘉从旁边走来。
陆修余光看到，笑了笑，低声说：“做戏要做足样子，祁风，路延可从来不敢跟楚云瀚这么冷淡。”
这是自然，路延推崇强者，他的师尊楚云瀚可是堂堂掌门，修为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屈指可数，路延又尊师重道，哪敢对楚云瀚如此不敬。
“……”祁风按了按手指，沉吟不语。
“你也不想让他生疑吧？”陆修挑了挑眉，催促道，“快些。”
贺嘉越走越近，看样子想来打个招呼。
祁风抿了抿嘴。
不过就是一句师尊，有什么大不了，他还叫过他师兄呢。
祁风抬眼，看着陆修的眼睛，红唇轻启，轻声道：“早上好……师尊。”
终于听到那声师尊，陆修忍不住笑了起来，活像占了好大的便宜。
祁风轻轻吸了一口气。
贺嘉终于走近，看了看两人的神色，有些莫名。
不过还是极为礼貌地弯腰行了个礼：“楚掌门，路延阁下，晨安。”
“晨安晨安。”陆修摆摆手，笑意满满，“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