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买不买的问题吗。”祁风皱眉，有些无奈。
岁末花是东明山的特产，产量极少，故而极少外放，大多都在东明山弟子手里，也幸亏岁末花的功效并不怎么珍贵，故而也没招惹来外界的不满。
柳典秋作为霞光峰峰主，药材这方面一直都是他负责，他经常当做奖赏礼物分配给各峰弟子。
因为平时用处不多，祁风这才有了好些，如今都用完了，想着或许可以从同门那里以物换物，没想到陆修一下子就把纪北临这里给堵死了。
他们有钱买，估计也没人卖吧。
“你拒绝他做什么……”话音未落，脑海中突然就想明白了。
纪北临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除了能够解各种各样的咒术以外，岁末花还有一个极其令人瞩目的效用。
——“忆追”。
眼看着祁风突然沉默下来，陆修笑容不变：“总会找到办法的，我去问元河，他是柳长老的弟子，想必会有很多，我们又何必麻烦纪北临。”
“……只是因为这个？”
声音带着哑，连祁风自己都听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陆修却好像什么都没发觉，沉吟几秒，又道：“也不全是……”
祁风在桌子下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衣角。
“毕竟遴选大比在即，纪北临可是我强劲的对手啊。”
祁风一怔。
陆修冲他眨了眨眼睛：“虽然说我们都是东明山弟子，可我作为掌门座下的大师兄，总要给所有人做个表率不是？”
祁风缓缓松开了手指。
陆修继续讲：“若是让纪北临知道了我中了不明咒术，那岂不是让他难堪？毕竟，比起输给大师兄，一个身中咒术的人赢了他……”
他眯了眯眼睛：“恐怕会更打击纪师弟吧。”
他这话说得轻狂，引得祁风展颜：“你倒是自信。”
“换作昨天，恐怕还不会如此自信。”陆修看着他的眸中充满笑意，“可没想到你的古方这么有用，我现在的灵脉已然恢复，咒术也得到了彻底压制，自然是今非昔比。”
“那元河呢？你就放心他知道了？”
“元河……资历尚浅。”陆修摇了摇头，无奈笑道。
“应该也……对不上。”
祁风心中的莫名情绪被这么一番话冲得七七八八，他在心中对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紧张抱以自嘲。
怎么想的呢……
这世界上咒术千千万，岁末花能治愈的多了去了，况且“忆追”是祁宵独有功法，能逼得父亲使用“忆追”的人不过五指之数，且中招的人根本活不了多久。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对陆修疑神疑鬼的。
“柳长老宠爱元河，想必元河手里应该有。”
说着，祁风皱了皱眉，“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竟是比我们还慢。”
“应该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吧。”陆修余光看到桌上的蜜桃糕片，伸手推了过去。
“不用担心，柳长老自有分寸。”
祁风不置可否。
他在柳典秋座下学习过一段时间的药理，当然比陆修更了解柳典秋的为人，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疑惑罢了。
祁风顺其自然地拿起糕点，尝了一口。
“说得也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何长老他们断然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更何况柳典秋这么强，又擅长用毒，只不过护着一个元河，还不是绰绰有余。
陆修赞同地嗯了一声，目光放在祁风指尖捏着的蜜桃糕片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祁风闭了嘴。
他好像……话有点多了？
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好像很多话都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
嘴里的糕片入口即化，清甜的桃香充满整个口腔，他正犹疑自己是否不自觉说错了话，就听陆修问：
“这是什么味道的？”
“？”祁风垂下目光，看着盘子里的片状糕点。
浓郁的桃子味萦绕在鼻尖。
“你说这盘糕点？”
“嗯。”
祁风瞥了一眼盘子，又看了看指间捏着的软软的糕片，判断道：
“……应该是……”
话没说完，陆修就忍不住倾身向前。
唇瓣相贴，清甜的气息被肆意汲取。
这一幕有些熟悉，熟悉的瞬间让祁风想起了那口果子。
窗间过马，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像极了从指间流泻出的碧水，把他们之间的陌生冲刷得一干二净。
祁风伸过手，揽住对方的肩膀，加深了这个桃子味的吻。
……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内间，水雾缭绕。
陆修拨了拨已经完全透明的水桶，随手扯过浴巾擦了擦身体，他捋了捋湿淋淋的头发，随便裹了一身黑袍。
自从他的灵脉完全恢复，药浴时的疼痛简直就像挠痒痒，他的状态也越来越好，感觉已经趋近了巅峰实力。
万事俱备，只欠“忆追”。
或许关键正是东明山特产的岁末花，原本根深蒂固的咒术团越发薄弱，这才三剂药，效果就已经如此出众，给他造成了一种或许不用找齐了七剂就可以完全痊愈的错觉。
走出内间，却没发现祁风的身影。
他不自觉地蹙眉。
这几天，他们两个除了偶尔下去吃点东西以外，几乎都在一起。
不得不说，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无时无刻都有人等待的生活很难不让人着迷。
陆修瞥了一眼桌上犹然散发着热气的茶水，大手轻抬，刚才还在滴水的头发瞬间干透了，然后又带上了休风，下楼去寻。
刚踩上楼梯的台阶，从人群中，从鼎沸间，那个白色的身影瞬间跃入眼帘。
“陆修！”祁风正好抬头，看到他后立马不假思索地抬了抬手。
刚才还无比冷淡的态度瞬间消融，清冷美人好像瞬间染上了人间烟火，变化之快，看得一旁的掌柜愣了愣。
陆修这才松了眉毛。
“怎么下来了。”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绕过他鬓边的发丝，想替他重新挂回耳边。
“来问一些事而已。”祁风有些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如此亲密，便向后躲了躲，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满脸呆滞的掌柜。
陆修的手落了空，心中骤然升起一股躁郁。
他压下心中的微妙不悦，抬眸看向掌柜。
这几天的小住，掌柜已经得知了他们就是那天古古怪怪的客人，对他们两个的印象一直都比较深刻，现在看来，容姿都是如此出众，可见非富即贵。
更何况，几天前风尘仆仆的过来住店，还要的同一间，又几乎不下来……
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黑衣男子的脸上明明带着笑容，可目光却泛着凉意，落在掌柜身上，瞬间令后者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啊……正是呢。”掌柜的目光收回来，脸上的笑有些谄媚，“方才这位阁下正问我哪里极幽花呢。”
陆修转而望向祁风：“极幽花？”
祁风点了点头，犹疑道：“还缺一味……”
陆修却是一点即通。
他的灵脉好了，也是时候让祁风试试太陨的效果了。
他挑了挑眉：“还缺别的吗？”
祁风摇了摇头，眼中仍然带着犹豫。
“行，这个时间正好。”
祁风一愣，又听陆修接着道，“若是真能治好了你的伤，说不准还能赶上遴选大比呢。”
“……”祁风抿了抿嘴，对上他的视线。
那个丝毫没有怀疑的目光无比坚定，好像他说的只是今天喝什么茶一样稀松平常。
可是他们都知道，治好灵脉又不是恢复实力，哪有他说的这么夸张。
饶是如此，祁风的眼底却突然有些热了。
他以前对于这种话言蜜语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祁风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转移了目光，接着问掌柜：“你方才说的是哪儿？”
掌柜听了几句闲话，毕竟都是老油条了，从短短几句话中抠出了“遴选大比”这几个字眼，登时肃然起敬。
“敢问两位阁下可是要参加遴选大比？”
“正是。”陆修挑了挑眉。
“诶呀，失敬失敬。”泽鹿城属东明山管辖，遴选大比又是在东明山脚下的丘洛州举办，相距不远，他们可都是与有荣焉。
这两位可能是其他三派的弟子，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比赛，作为座下城“代表”，他可不能给东明山丢脸。
掌柜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正儿八经地给他们指路：“我倒是差点忘了，您若是找这极幽花呀，现在可正赶上好时候了！”
祁风皱眉：“什么意思？”
“这可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陆修向前递了递黑剑，声音冷淡至极。
掌柜一哂。
这位大人……好像脾气有点爆啊。
他立时按捺住想要侃侃而谈的欲望，言语瞬间精简：
“就在今晚，城南有集体组织的集会，到那时锣鼓喧天，万民同庆，您二人何不去那里凑凑热闹？或许就有极幽花呢，岂不省了不少心力？”
“……集会？”陆修怔了怔。
祁风眉心微蹙，不解当问：“什么集会？”
“……”掌柜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果然是别派派来的。
他俯下身，从桌底摸出来一个日历，指了指上面的一个红圈。
“今天是12月12日啊，按照泽鹿城的习俗，今天霜雪大雾，万兽降伏，城南集会热闹一番，以示吉兆。”
说着，他抬起下巴，往门外指了指：“现在暮色低垂，行人都往城南赶，过不了多久，人都走完了。”
祁风看过去，果然，街上已然人影寂寥。
早先就听说过，各城虽然大同小异，可由于说法习惯不同，一些奇奇怪怪的习俗也各有千秋。
他很少离开东明山，这个集会倒是真的第一次听说。
他回过头，看着有些出神的陆修。
“时间还足够呢。”祁风轻声道，“不如我们去看看？”
陆修回过神，对视间，眸底闪过幽幽的光。
沉默片刻，才轻声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