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话音未落,陆修身形一闪,黑夜中路延只来得及看到那张薄唇勾勒出的诡谲笑容:
“这个时候,可不能发呆哦。”
路延条件反射地急急退后几步,却受到了阻碍,他下意识抬头,上方不知何时结了阵法,灵光缠绕,符咒漂浮,带着铺天盖地一般的威压,登时朝他压了过来。
根本来不及多想,路延心惊的同时,手里的剑直直插入地面,早已被掀平的地面又裂出一道裂缝,困元仿佛发出了一声尖啸,冲天的灵波抵挡住了攻势,对抗时产生的气流好像要把天上的云都吹散了。
陆修长身玉立,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黑袍翻飞,没有束好的青丝随风乱舞,俊美的脸上笑容不变。
待一切平息,路延拔出剑,即便已经气喘吁吁,却仍站得笔直。
“你输了。”
路延呼吸乱了一拍,微微抬头,视线下移,瞥了一眼脖颈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的剑刃。
“是,我输了。”
心服口服。
陆修这才满意,他感受着灵脉传来的痛楚,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这点痛和几个月前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挠痒痒。
休风入鞘,路延也收了自己的爱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淡淡道:
“不愧是祁掌门唯一的徒弟。”
“过奖过奖。”陆修挑了挑眉,经历过刚才酣畅淋漓的一战,眉眼处的神色变得有些慵懒随意,一直以来刻意伪装的温润气质瞬间无迹可寻。
路延走近几步,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在陆修手里的黑剑上:“这把剑不错,就是……有点眼熟。”
陆修失笑:“你是说,呈归?”
路延点了点头。
何州庭把呈归拍卖走了,这个消息至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本来以为会很快见到呈归的残骸,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没想到竟是转手给了陆修?
陆修倒是一点也不吝啬,直接把剑丢到了路延怀里:“你再好好看看。”
路延一惊,赶紧抓住了剑柄。
这一抓,立刻就分辨出了差别。
在拍卖会时,他明明看到那把呈归浑身溢满杀意,想必是充满煞气,可手里的这把剑触手生凉,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不适。
“它叫休风。”
路延抬头,陆修笑容浅淡,眼里满是好整以暇。
“修……”路延突然觉得这把剑有点烫手。
“这是何长老送给我的,至于样子……应该是为了牢记以前战败的屈辱吧。”
陆修说得轻描淡写,路延也没空去想何州庭的用意,他满脑子都回响着那个名字。
“……是我想的那个修风么?”
“除了那个修风,还能是哪个修风?”
陆修突然笑出了声,那声轻笑听得路延浑身又是一震。
“你……”前几日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又惊讶于陆修的大胆和坦然,一时有些语塞。
顿了半天,才重新淡定下来。
不过想了想,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犹豫着问了句:“你们已经……”
“马上。”陆修抢先一步给了答案。
夜色浅淡,月光皎洁,衬得那人眼中深情款款,成功让路延再次哑然。
“你有没有想过,……之后,祁风怎么办?”
祁风可是祁宵的独子,祁宵对他的宠爱可谓是天下皆知,作为东明山的掌门,尊严自是不可挑衅。
他能接受陆修?
恐怕知道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门户吧。
“还有你。”路延直言不讳。
一派掌门的位置通常是由亲子继承,如果亲子不受认可,则由亲传弟子承袭。
如果还是以前,这种好事当然轮不到半道杀出来的陆修,可是如今祁风实力大损,就算是何州庭和柳典秋尽全力把他捧上那个位置,也难以服众。
更何况,这种感情,别说修真界,就是整个天下,都难以包容。
陆修始终挂着的笑容终于冷了下来。
那双黑眸里的冷意冰得路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陆修淡淡地一句:
“那就瞒着所有人不就好了。”
“什么?”
“不让所有人知道不就好了。”
陆修又重复了一遍,看着路延,神情似笑非笑,“阁下也会替我们保密的吧?”
“……”路延彻底怔愣住了,一时摸不准陆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一切也要在一起?这叫喜欢?
更何况,瞒又能瞒得过几时。
“你想清楚了。”路延语气复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陆修沉默下来。
看到有望说动,路延又加了一把火,“假如一日事发,你又当如何?”
“那是以后的事情。”陆修突然展颜一笑,又恢复到以前的温润模样,看起来满是无所谓,从他手里接过那把被他叫做“修风”的剑,垂眸。
“现在,我两个都要。”
路延没忍住“啧”了一声,烦躁道:“回去吧。”
回到客栈,路延头也不回的率先进了房间,陆修也刚要推门回房,就被路延叫停了。
“诶……”
陆修挑眉看他。
“……我弟弟呢。”
“……”陆修顿了一会儿,“我没偷。”
这下轮到路延无语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陆修总算给了个建议:“要不要去恭房看看?”
路延点了下头,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了,祁风迈出来,衣衫整洁,神情冷淡。
“路安在这儿。”
路延看他神色不愉,像是要兴师问罪,于是脚步一转:“那就拜托祁风阁下了。”
门轻轻阖上,动静很小,怕惊扰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氛围似的。
“你……”陆修斟酌着开口,“怎么还没睡觉?”
“我不愿路安睡在床下,他也不肯上床,说是不愿僭越。”
“都是跟他哥哥学的破规矩吧。”陆修笑了笑。
祁风却没笑,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剑上。
陆修毫不在意他的目光,也没继续瞒着,非常坦然地说:“不愧是路延阁下,招式技巧远胜于我。”
他半路子出身,没学几年像样的功法,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之前对祁风说的“一直是散修”也不全是诓骗。
“嗯,以后我教你。”
陆修还想再说什么,听到他的话一时半会儿居然没反应过来。
“什么……?”
“秋夜风凉,”祁风一直垂着视线,也没管他听没听清,顾自说,“看样子真的是很冷。”
陆修迟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不过他体内犹如新生,灵力流转间,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丝冷意。
原来不是在看剑。
陆修心中一动,好像瞬间涌入一股暖流,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就放柔了嗓音:“路安已经安睡了么?”
祁风抬眼:“嗯。”
陆修轻轻笑出了声:“这么冷的天气,怎好叫少主白白受冻。”
“不必担忧,”祁风撇开视线,看着廊间的扶手,一眨也不眨,“我这就下去再开一间。”
“也不好再麻烦小二。”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了抖,祁风抿紧了嘴巴,果然听陆修接着道:“不如跟我一起睡?我的床很大。”
“……”祁风冷淡的表情有点伪装不下去了,耳根红的要命,像染了血,娇艳欲滴。
“怎么,少主没有这个意思么?”陆修戏谑的声音传入耳朵,立马引来反驳:
“胡说!我怎会有……”
祁风说到一半就卡住了,活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惹得陆修又是一阵低笑。
“我知道,少主是担心我。”陆修看得很明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格外畅快。
祁风的心思被戳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继续反驳,而打定了主意的陆修又怎么会让他跑掉。
“少主担忧的也不错,我确实有些不适。”
祁风对此半信半疑。
毕竟从外表来看,陆修可真的算是精神奕奕。
“应该是方才应对的过于吃力……”陆修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像模像样,“详细的还得要少主为我仔细检查一下才行啊。”
祁风还在犹豫,陆修径直走过来拉住他的袖子,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转眼间,人已经身处室内了。
祁风忍着耳朵上的燥热,刚想问具体一些,拽着他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你……”祁风瞥了一眼那张床,有些震惊。
“看,是不是很大?”
床大不大祁风不感兴趣,他只觉得陆修的胆子挺大。
“你骗我?”祁风低着声音,咬牙切齿。
陆修没忍住笑了起来。
那笑声好像在质问他,难道他真的是被这个拙劣的借口骗进来的么?
这下子脸也热起来了。
陆修反手脱掉黑袍,惊得祁风退后一步。
“不会吧,”陆修顿了顿,唇角勾起,刻意放低了的声线悦耳磁性,蛊惑似的:
“和路安在一起睡觉就可以,跟我就不行了?还是说……少主在想些什么?”
祁风哑口无言。
陆修好像已经困极,没再继续逗弄他,不出一会儿就只剩了中衣,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床上。
独留下多想了些什么的祁风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也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陆修就在旁边。
呼吸近在咫尺。
身体触手可及。
祁风平躺着,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知,莫名的紧张让他不敢偏头多看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听着枕边人的舒缓呼吸,他突然就明白了路安为什么说睡觉的时候身边一定要有个人。
因为,真的很有安全感。
睡意渐浓。
窗外有风声传来,拍打着窗棂,室内一片黑暗,静谧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不过……这种催眠的静谧很快就被打破。
“睡了么。”
本应该已经熟睡的陆修突然探起上身,惊得祁风心一颤,不知为何,眼睛闭的更紧。
“呵……”
轻笑声响起,柔和如梦境。
“……看来我可以亲吻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