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有人要找淮源草。”许稚忙说明了来意。
对面好像挺忙,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道:“不是吧我的好姐姐,这都过了好几天了,淮源草估计早就被拔了吧。”
许稚又羞又气,看了一眼淡定的两人,压低了声音:“快来吧。”
这两个人一看就像是有钱的,暗纹长袍,气场强大,她先前尽力为贺嘉争取过,如果他不来,岂不是落了人家面子。
“……”另一边的贺嘉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急迫,叹了一口气,伸手挡了一下对面欲言又止的属下,调侃道:“难为姐姐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我。”
许稚脸色微红。
贺嘉家境贫寒,她帮下忙也是应该的。
“你赶紧来吧……”大单子呢。
“来了来了。”贺嘉笑道。
随后关了传声石,随手抛到一边。
“大人,”门口的男人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眼下你的伤刚养好。”
贺嘉无所谓地偏头看了看左肩,那里一片莹润,看不出半分不妥。
可是还是会隐隐作痛。
他叹了一口气,身体往浴桶内沉了沉,漆黑的药汁淹没至他秀丽的肩胛骨。
“我没事儿,去,把我佩剑拿来,我一会儿要用。”
“可是……”
贺嘉皱皱眉,悠悠道:“你以为,我是来养伤的,还是来坐牢的?”
“……”
“还不快去?”贺嘉懒懒地抬起眼睛,眼风一扫,摄人的威压震得男人不敢再多置喙一句。
“……是,会长。”
……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贺嘉急匆匆地赶过来,带着一身寒气,若有似无的药香彻底湮灭在路上的寒风中。
许稚有些气恼:“你怎么才来啊!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传声石也不接。”
贺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我一时抽不开身。”
许稚怒其不争:“你还有什么客人啊!不是说很久没单子了吗?”
“不是雇佣会的……”贺嘉沮丧地低下了头,乌泱的发旋对着许稚,声音都低落下来。
见状,许稚又有些心软。
“还是你家里给你找的那个工作啊?”
“嗯。”贺嘉点了下头。
“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就辞了吧。”许稚有些不满。
“嗯。”贺嘉又点了一下头,笑道,“听姐姐的。”
“你……”看着那张俊秀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许稚的脸上再次飞上红晕。
贺嘉看到她明显害羞的神情,顿了顿,随即环顾了一圈,轻笑道:“你方才跟我说的那位要找淮源草的大人呢?”
许稚这才想起来,忙道:“两位大人在上面二十七号房,等了很久了。”
“两位?”贺嘉移动脚步。
“看起来挺厉害的,气场强大,实力怕是不俗,他们等了那么久了,可能会有所刁难。你小心点儿。”许稚的目光追随着他上楼的背影,不免担忧地高声提醒。
“我知道了。”
贺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真是厉害的,还用得着来这个雇佣会?
到了二十七号门前,贺嘉停下脚,脸上带着妥帖的笑,敲了两下,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随即推开门。
“吱——”
木门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叫,贺嘉一边心想,应该叫许稚过来修理了,一边朗声道:“两位大人久等——”
话没说完,敏锐地发觉杀意弥漫,下意识地偏头躲了躲,冰冷的剑锋几乎擦过鼻尖,半个剑刃深深插入墙壁。
贺嘉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瞳孔一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贺大人——”陆修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握住剑柄,一边缓缓拔出来,一边笑道,“贺大人架子好大啊,叫我们好等。”
贺嘉余惊未消,震惊地看向陆修:“你……”
方才他若是迟了一步,那把剑就要插到自己脖子上了!
他贺嘉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
“贺大人莫要生气。”陆修把剑收回剑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听许小姐说,你实力不凡,故而起了试探之心,贺大人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吧?”
贺嘉气极反笑:“我斤斤计较?”
“按理说,你们曦光雇佣会服务态度如此之差,放我们在这儿等这么久,想来贺大人也是心怀愧疚,不过放心,我们也不会多加计较。”
陆修胡扯了一通,罩袍下面的嘴角早就高高地扬了起来。
贺嘉……真是好大的脸,作为这天底下最大雇佣会的主人,居然跑到这儿装嫩。
当初他亡命天涯,就遇到过贺嘉。
顶着一张阳光无害的脸,谁又能想到他背后的身份会是这天下所有散修中号召力最强的结玉会会长呢?
陆修受了他的帮助,虽说对他没有太大的提防心,但也没有太过信任,故而在贺嘉通风报信的下一秒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一怒之下,把贺嘉打了个半死。
他的目光悠悠地移向贺嘉的左肩。
那处定然留了不小的伤疤,不知道贺嘉还记不记得。
也不知道贺嘉是不是太过自信了,或许是觉得自己从未暴露于世人面前,易行川又死了,居然敢用真名出来。
嗤,真是狂妄。
贺嘉忍耐住心中的怒火,心中冷笑,正要说话,余光突然看到了陆修手里握着的剑。
“彭。”贺嘉下意识退后一步,撞上了木门,他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怒火瞬间消失得七七八八,声音也变得晦涩:
“呈,呈归?!”
他一直努力遗忘的记忆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腿登时发了软,短短几秒,左肩被洞穿的痛苦仿佛再次重新经历了一遍,冷汗都出来了。
“易行川……?你没死?!”
陆修闷闷地笑了一声。
祁风走过来,不悦道:“贺大人时间观念薄弱,连眼睛也不太好使么?”
“是啊,贺大人这是怎么了?什么呈归?”陆修扬了扬手里的剑,语气戏谑。
贺嘉这才看清楚,同样是黑红色调,这把剑却几乎没有煞气沾染,与呈归差别甚大。
故而很快镇定下来,站稳了身体,深吸一口气,道:“失仪了。”
祁风接着冷声问道:“怎么,贺大人对易行川很熟悉?”
他在风行拍卖行的时候见过呈归的赝品,的确有几分相像,但也没有到让人一眼就错认的地步吧?
贺嘉握起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不熟,前段日子有幸见过呈归一面。”
祁风了然。
贺嘉应该也去过风行拍卖行,何州庭没有把消息放出来,故而在世人眼里,那把剑就是真品无疑。
陆修却勾起冷笑。
什么不熟,除了东明山的几位,贺嘉怕是最熟悉呈归不过的人了。
思此,他突然有些怀疑,难道那把假剑是贺嘉……?
贺嘉差点折在了自己手上,如果怀疑易行川没死,故意拿假的呈归引诱他出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短短时间,受了两次惊吓,贺嘉的脾气发也发不出来,堵在心头,难受极了。
不过他也实在是不乐意再领这个任务,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随意地抱了抱拳头,张口推辞道:
“两位大人,实在是抱歉。不过淮源草的消息我是几日前才得到的,现如今怕是早就被人拿了去,你们还是另请高就吧。”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陆修还没动作,祁风眼神一冷,眨眼间拔了断邪,冷光闪过,这次贺嘉很快反应过来,也拔了剑瞬间格挡。
剑刃相击,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贺嘉隐藏的怒火彻底被点燃,脸上敷衍的笑容也消失了,布满寒意。
“阁下是听不懂我的话么?”
祁风没有应答,左手两指相并,灵力凝聚,飞快地擦过剑身,断邪嗡鸣一声,带着浓浓的魄力,再次向贺嘉袭去。
贺嘉冷眸一凝,瞬间就看出了祁风的外强中干,浑然没把这一击放在眼里。
他身影一闪,以极快的速度绕到祁风身后,长剑轻啸,眼看下一秒就要落在祁风身上。
然而休风更快。
黑剑凭空而现,铮然一声挑开贺嘉的剑锋,又轻飘飘地抵在了他的喉咙。
变故发生于须臾,贺嘉收敛不及,喉咙处的剑光凌冽,立时划开一道血痕。
“贺大人。”陆修勾起嘴角,“你大可以再动一下试试。”
“……”
贺嘉在心里默默估算。
……若是打起来,他能有几分胜算?
看样子,赢不了。
审时度势后,贺嘉脸上重新挂上了笑,他收了剑,伸出右手食指,虚抵着休风退后一步,道:“大人误会了……既然如此,我陪两位大人走一趟就是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陆修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贺嘉。
祁风也收了剑,心头有些懊恼。
贺嘉随便找了一条白布条裹住了脖子,他面如冠玉,纤细的脖颈缠上白布,显得越发昳丽,不像是带伤,倒像是刻意为之。
带着两个人下了楼,许稚果然没有生疑,对着走上来的贺嘉低声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贺嘉微笑:“没有。”
“那就好。”许稚松了一口气,又道,“听那位白衣大人的语气,我真担心他们会难为你,没想到两位大人的脾气还挺好的。”
“嗯。”贺嘉依旧带着笑,催促道,“快给我记一下。”
“哦,好,注意安全。”许稚拿过他的册子,给他记了一笔。
贺嘉至今没有忘记操持自己家境贫寒的人设,摆了摆手,笑道:“姐姐,走了。”
明明许稚大不了多少,贺嘉却一口一个姐姐,难免又叫她红了红脸颊。
陆修站在另一边,围观了全程,突然嗤笑了一下。
祁风瞥了一眼贺嘉。
从方才他就一直觉得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
或许是错觉。
走出曦光雇佣会,贺嘉眯了眯眼睛,俊秀的脸上蒙上清浅的阳光,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瞥了一眼他手里握着的休风,忍不住在心里揣测眼前两人的身份。
看样子像是哪位长老的弟子出来历练,不过摸不准是哪个门派。
他们既然能找到这么不起眼的曦光雇佣会,想必不是泽鹿城人士,邻城有个叫做千鸟道的宗派,在东明山众城中实为佼佼者,倒是有几分可能。
还有黑袍男人手里的剑,也不知锻造它的人是何居心,居然和呈归如此相像……
真是晦气。
他一边揣测一边带着路,几人全程无言,经过集市路口,一个声音喊住了他们。
“贺大人!”
贺嘉脚步一停,转头去看。
钟念白兴奋地冲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