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手再次被握住,祁风恍若未觉,只默默收缩了掌心,觉得心里好像也绽开了烟火。
极幽花并不难寻,果然如掌柜所说,这里有许多摊贩,都是看中了这时的人流极多,你叫我嚷,好不热闹。
他们停在一个灵药摊前。
摊主是一个老头儿,醉汉一样软趴趴地坐在椅子上,瞧见有客人光顾,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瞧见两人,他的眼底瞬间蹦出一丝暗光,随即就又低下了头。
陆修不禁挑眉,看祁风弯下腰仔细查看:“极幽花怎么卖?”
那老头听到问话,这才不耐烦地直了直腰,浑浊的眸子上下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声音沙哑道:“不卖。”
祁风凝眉:“你说什么?”
“……嗝。”那老头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冲天的酒气袭来,令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我的药才不会卖给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家伙。”那老头颇有傲气的样子,只不过说话有些大舌头。
“……”
别说他俩了,四周悄悄看戏的其他摊主都有些无语,开始窃窃私语。
“高老头又喝酒啦。”
“这次醉得不轻啊……”可不是,送上来的生意说不要就不要。
虽说眼前的两个人蒙着面具,不知是何身份,但看穿着和气质就知道非富即贵,傻子才会把这段好生意推掉。
以前高老头虽然任性,但也只不过是刁难几句,像这般直接拒绝还丝毫不留情面的情况着实不多见。
“他们要的是啥?”有人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极幽花……”
“极幽花啊!”那人一拍大腿。
他也有啊!
他刚想高声招呼,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欸,小哥,阁下,”左侧第三个摊主率先抢占先机,大声叫道,“他不卖我卖呀,极幽花是不是,我有呢。”
那摊主在一众鄙视的目光中笑眯眯地指着木盒,道:“就是有点贵,你们要不要?”
祁风犹豫了一瞬,移动脚尖,向那个摊主走去:“多少。”
那个摊主还没说话,醉得一塌糊涂的高老头见他果真离开,眼睛一瞪,瞬间嚷道:“二赖!你敢抢我的生意是吧?是不是当我好欺负?”
祁风脚步一顿。
“……”被叫做二赖的男人无语至极,“谁抢你生意了,不是你不卖的吗?”
“我不卖?我什么时候说不卖了?”高老头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干枯如老树皮的大手抓起摊前的一个小木盒,打开看,里面是一颗保存完好的极幽花。
“来,十万灵石,立马就卖给你!”
四周响起几声抽气声。
那二赖也笑了:“高老头,你这……”
话没说完,又幸灾乐祸的低笑几声,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没想到啊,这高老头喝醉酒以后,居然比他还敢坑。
祁风淡淡地看了一下那个极幽花,棕色眼珠琉璃一般,他重复了一遍高老头的叫价:“十万?”
高老头伸手摸了摸嘴边干枯苍白的胡子,斩钉截铁道:“十万!”
“你怎么卖?”祁风没有理会,又看向那个二赖。
二赖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龇牙笑了笑:“五万,怎么样?”
这个价格也高得离谱,他心里面也摸不准对面两人的意思,但高老头都敢狮子大开口了,他这个价格也不算过分……吧?
“五千。”祁风淡声道。
“……”
“五千,卖不卖。”
二赖眉心跳个不停,不由得哀叫:“您这……”
哪有这么讲价的!这么一砍,别说盈利了,连雇佣散修采摘极幽花的成本都没有拿回来。
不过经过这么一砍,他内心蠢蠢欲动的欲念倒是消失得七七八八。
他瞥了一眼祁风背后的黑衣男人。
那个男人的眼神是和白衣男子如出一辙的冰冷,视线相接的一刹那,他的心头瞬间染上一股畏惧,背后的阴冷挥之不去。
……啊,招惹不得。
他咽了咽口水,把即将出口的话一并咽了下去,一时之间心里有些后悔,可已经是骑虎难下。
他声音有点微弱,试图挽回一点损失:“两万行吗……”
出乎他所料,祁风并没有在这个价格上多加纠缠,觉得这个价格还算合适,便非常利落地点了点头:“行。”
说完,便伸手想要去摸腰上的荷包。
二赖眼中一喜。
“不准!”高老头心中立马急了,吹胡子瞪眼,连忙阻止,“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你先来到这里,就必须来买我这儿的!”
祁风根本没有看他,走上前利落的把两万灵石分进一个空间袋,然后扔到了二赖的怀里。
二赖赶忙收好,把摊上的极幽花递了过去。
祁风接了,才抬起眼皮,平静地看了眼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高老头,声音隐隐有些不悦:“不是你先不卖的么。”
高老头一噎,转而开始攻击二赖:“你他娘的真不地道!”
二赖哂笑一声:“高老爷,不是你先不卖给人家的吗,还出那么个高价,这也怨不得人家不买了吧。”
高老头平时就不讲理,如今凭着醉意,更是不可理喻:“我不卖给他,你也不能!”
“强买强卖可就没什么意思了。”二赖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再和他做无谓的争辩,便偏过头,开始招呼别的游客。
四周的摊主也叽叽喳喳,不时发出几声窃笑。
高老头在他们这边一直都比较出名,不知从何而来,好像也没什么实力的样子,可货总是最新鲜的,最及时的。
故而就算他放着好好的生意总是不做,标榜着寻找有缘人,也在斗争激烈的摊主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如今,这下好了,别说有缘人了,有钱人也不买他的账了。
高老头还是不肯放弃,醉醺醺的眼睛瞄向祁风,大着舌头嘟嘟囔囔:“咳……客人真不讲规矩!”
祁风自然不会惯着这个无理取闹的老头,轻飘飘道:“可是我们戴着面具。”
这话一出,又是把他噎了个够呛。
一开始就是他用这个无厘头的借口把生意推了的,如今又说人家不讲规矩,确实有些理亏。
高老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有缘人罢了。
“小伙子……实不相瞒,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和你有缘。”高老头粗声大嗓,“来,你要不要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送你!”
说完,听着耳边的哗然声,心下有些得意洋洋。
他这个摊子上面的东西可都不俗,谁能抵抗住这么大的诱惑?
哼哼,虽然这个年轻人有点倨傲,实力也着实低下,可实在合他眼缘,若是能收了徒,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也不枉他游历多年。
至于底子……有他做师父,何愁修为不精进?
“不必了。”祁风却丝毫不为所动,淡声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欸!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高老头心中有些不满,也说出了在场所有外人的心声。
眼看着对方来真的,高老头才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
“你确定不再看看?错过一定会后悔的!”
祁风脚步不停,丝毫没有理会。
剩下陆修饶有兴致地盯了一眼貌似浑浑噩噩耍酒疯的高老头,随即也转身跟上了。
高老头被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弄得一愣,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他很快又躺回去,再次软成了一滩泥。
“现在的年轻人哦……真是心浮气躁!心浮气躁!”
……
“现在就回去吗?”陆修轻声问。
祁风犹豫了一下。
“听说前面有游灯会。”陆修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兴趣。
“……走吧。”
再次妥协。
陆修兴致明显高昂起来,他拽着祁风的手,一会儿停下买个灯笼,一会儿停下看看灯谜,总之就像第一次出来玩的幼童,兴奋地总闲不下来。
“你买这个做什么。”祁风无奈道。
陆修手上握着一个翠色步摇,顶上的宝石泛着微光,垂下的几缕流苏珠玉作响。
他在祁风头上比了比,笑道:“好像很适合你。”
“……”祁风握紧了手里的兔子灯,“我是男的!”
这把簪子虽然华美,可却是实打实的女儿饰品。
陆修依旧爱不释手。
上面的翠色珠子凌然傲雪一般,冷色迸溅,在他看来,和祁风的气质再相似不过了。
“客官,我们这里也是有男式发簪的。”
摆摊的是个清秀的姑娘,她红着脸,玉手绕过上面的胭脂妆粉,拿起其中一个长方木盒。
打开的一瞬间,陆修眼睛随之一亮。
颜色一样的翠玉冷意乍现,较之步摇,色泽更为通透,清澈明朗。
他弯了弯眼睛:“就这个了。”
摊主看了一眼默认的祁风,一时之间,脸色更加红润。
荷包,手帕,腰带,玉簪。
这种私密性极强的物件往往被人们赋予了特殊的含义,常被用来当成定情信物,她卖东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男子送给男子。
她慢吞吞地把簪子放回盒子,内心深处被好奇心折磨得瘙痒难耐,可怎么也不敢问。
“把步摇也带着。”陆修把手里的步摇递给她。
她不敢延误,赶紧收好,一并递了过去,然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讷讷道:“大人是要送给爱侣吗?”
话刚说完,她欲盖弥彰地补充:“为了感谢您的支持,您可以任意选择一盒胭脂……”
“不用了。”
小姑娘立马闭上嘴巴。
“男子不需要胭脂。”
短短的七个字蕴含的信息量惊人,小姑娘眼睁睁地看着陆修当即拿了那款玉簪,戴到了白衣大人的头上。
她努力压抑着尖叫,心中激动,又莫名觉得害羞不已。
“嗯,果然很适合。”陆修满意地打量一眼,下了结论。
祁风有些无语,他抬手摸了摸玉簪,轻轻哼了一声。
却没拔下来。
心动就如同夏夜的清风,温熙又燥热,一旦吹起来,便永无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