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钟念白以后,祁风转头,看着明显神游的陆修,问道:“怎么了?”
怎么如此安静。
陆修慢吞吞地抬起眸子,眼底闪烁着祁风看不太懂的神采。
“你……”祁风犹豫道,“难道你想亲眼去看一眼贺嘉?”
陆修勾起嘴角,有些好笑:“我有这么小气?”
祁风皱眉:“如果你想看,也无可厚非。”
陆修并没有跟他详细说过两人之间的恩怨,不过他从只言片语中,已经在心里描绘出了贺嘉如何欺瞒对他满怀信任的陆修。
他不敢想象被抛弃的陆修当时有多么绝望……只是想象一下,心中便苦闷不已。
相比之下,陆修只是冷嘲几句,实在是已经宽容至极。
“也没什么可看的。”陆修并没有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牵起对方的手,引着他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走了这么久,可饿了吗?”
祁风心中暗道,不是刚才刚吃了那么多甜食,哪有这么快就饿。
嘴上却说:“好像是有点。”
“那,不如来一份夜宵?你先前称赞过的甜桂粉怎么样?”
“太甜了。”
“那就换炒藕丸?”
“嗯……”
“再加朱玉果茶。”
“嗯。”
陆修忍不住莞尔。
贺嘉还是暂时不要见了,不出所料的话金华清会很快回去,他们刚在宁文面前露了脸,以防露馅。
再者,贺嘉恐怕早就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了,数日丘洛州一见便会真相大白,哦不,或许也不用等到那个时候。
他倒不怕这个,因为贺嘉再怎么猜,也不会把他陆修做的事安在易行川头上。
毕竟,“他”已经死了嘛。
谁会无缘无故的怀疑一个死人呢。
陆修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攥紧了手里的柔荑,满足地笑了笑。
不管是欺瞒还是隐患,眼下,还是少主的夜宵最重要。
……
陆修不想见贺嘉,相同的,贺嘉更不会想见他。
夜幕低垂,贺嘉躺在床上,静静地瞧着床边的烛火,床边半跪着一个黑衣男人,正低着头等待他的指示。
过了许久,贺嘉才收回目光,有些意兴阑珊:
“还是没有查到?”
黑衣男子惭愧道:“是。这几天, 属下已经竭尽所能,可这泽鹿城,确实没有楚云瀚和路延的消息。”
“……”贺嘉没有说话。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黑衣男子摸不准他的态度,又道:“不过我们查到,前些日子路延和他的弟弟路安到过护风城,想必是因为前段日子‘呈归’的缘故,拍卖会后,路延又在城中逗留了几日才离开。”
贺嘉皱眉:“逗留了几日?”
“是,”黑衣男子丝毫没有隐瞒,“和东明山的人一起。”
这些消息算不上隐秘,只要稍作打听就能够获得,所以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结玉会的人就把消息传了过来。
“东明山?”贺嘉的心突然一动,他转过目光。
黑衣男子继续道:“是祁风和陆修,他们应该也是因为拍卖会。”
“两个人?”
“是。”
贺嘉觉得心里有一个想法转瞬即逝,但他又不敢确定,堂堂东明山少主和首席弟子,会大老远跑到这里?就为了一棵淮源草?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把这两个人和他们牵连到一起。
“楚云瀚是在闭关吧?”
黑衣男子不假思索:“半个月前的确在闭关,可是因为遴选大比,现已出关。”
贺嘉眉心紧皱,觉得刚冒头的念头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突然,他想到了。
当初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一身白衣的那个男人与他发生争执时,那个实力……
在黑衣男子诧异的目光中,贺嘉突然抬起手,把脸埋到掌心,低低地笑了出来。
呵……
他怎么那么蠢?
怪不得被人玩弄于掌心之间,过了这么久了,居然才意识到。
路延的实力可是能够与当初的祁风比肩,这样强悍的人物,如果当初他真的动了怒,贺嘉还能这么轻易的反击?
他明明记得,当初那个人的剑风灵力匮乏,这会是以强悍出名的路延?
“真是失策。”贺嘉笑够了,才放下手,眼睛微眯,“祁风的实力,现在还没有恢复吧。”
黑衣男子点头:“至今没有恢复。”
以后应该也不会恢复了,遴选大比,对于这些宗门子弟,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换做以前,祁风绝对会是万众瞩目,可是现如今,众人期待的目光,早已经转到了陆修和路延等其他人的身上。
从云端上跌落的天才,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就已经被世俗遗忘。
“看来就是他们了。”贺嘉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贺嘉坦坦荡荡,又有何惧。
黑衣男子颔首,想了想,又突然问道:“那,大人可要去吗?”
“你说遴选大比?”
“嗯。”
“去,为何不去。”贺嘉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不搞清楚原因,他始终无法安然。
“那属下这就去准备。”
贺嘉“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黑衣男子颔首,刚站起来,门口突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两人瞬间噤声,安静的夜色里,传来钟念白清脆的声音:
“贺大人,你睡了吗?”
贺嘉瞄了一眼窗口,黑衣男子心领神会地点头。
“没有,请进。”
门打开的一瞬间,大开的窗户处涌进一股凉风,吹得半坐在床上的贺嘉一阵猛咳。
“怎么回事,开这么大的窗户。”钟念白皱着眉,连忙放下手里的盘子,走过去把窗户关紧了。
贺嘉咳嗽几声,苍白的唇色显得整个人都无比憔悴,他好像才发现有点冷似的,拽起被子往上面盖了盖,眼神有些无辜:“刚才有点热了,忘了关。”
钟念白有些无奈:“你身上还有伤呢,可别再像金阁下一样感冒了。”
贺嘉眼神一凝,随即又皱起了眉毛:“他又感冒了?”
钟念白点头:“我刚去他房间里看了一下,确实感冒了。”
“发烧了没。”
钟念白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贺嘉有些无语。
怎么回事,发个烧还没完没了了。
“我在想,要不要通知金府,毕竟他现在又发烧了,情况恐怕不太乐观。”钟念白又重新端起盘子,递了过来。
贺嘉瞥了一眼,是糕点。
他随手拿起一块,语气漫不经心:“恐怕他不太愿意吧。”
钟念白在他床边坐下来,也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是……好像挺害怕家里人担心的。”
贺嘉看向她的眼睛,发现后者有些躲闪:“我想着也是,总归我们这也不嫌多一双筷子,他如果想在这里多住几日,也不是不可以……”
“你来这不是想跟我说这个的吧。”
钟念白一顿。
贺嘉不慌不忙地吃着糕点,俊逸的五官在烛火中显得晦暗不清,他藏在半明半暗间,轻轻挑眉。
钟念白嚼着嘴里的食物,斟酌了一下,才笑道:“是啊。”
“说吧,你在集会上遇见谁了。”
深更半夜的,钟念白单独一个人跑到他房间也就算了,还端着糕点跟他面对面吃,没端着茶过来就算是为难她了吧,这是生怕他猜不出来。
钟念白一手托着盘子,另一只手弯起小手指挠了挠头。
贺嘉叹了口气。
“楚云瀚?”
钟念白连连点头:“还有路延阁下。”
贺嘉不置可否。
“他跟你说什么了。”
东明山黑马,能跟他说什么呢?
——“没想到你还没死?”
——“挺有本事的嘛,呵。”
——“真不愧是贺大人啊。”
怎么想都会是嘲讽十足。
虽然他们没有相处太久,可不止从哪来的熟悉感,让他对这个人有种莫名的了解。
“他说——”钟念白沉吟几秒,直言道,“他让您还钱。”
“……”
贺嘉的猜想尽数推翻,一时之间,室内迎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钟念白哂笑一声,打破沉默:“贺大人别多想,楚掌门的意思是,让您按照雇佣会的规矩来,违约金三倍赔偿。”
说到这,她突然就明白了贺嘉沉默的缘故。
贺大人家里面,穷啊!
三倍赔偿,这对他而言,恐怕不是个小数目。
可是,贺大人也是为了救金华清才做出了这样的牺牲,金华清目前无法伸出援手,可她钟念白岂能袖手旁观?
当即豪气云天地拍了拍贺嘉的肩膀:“不用担心!”
这一拍,把贺嘉吓了一跳。
“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和叔叔做生意这么久,我也有点积蓄,先帮你还了赔偿金再说。”
贺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才道:“不用。”
在他复杂的目光中,钟念白一脸的不容置疑: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还等你把我拉进结玉会呢。再说了,咱们不是朋友么,这个忙我肯定是会帮的。”
说完,她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利落地站起身,把盘子放到了床头的小桌子上:
“话我也带到了,钱明天我帮你交了,不用担心,早些休息吧。”
贺嘉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住她,钟念白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呼地刮了出去,门被带得咣咣响。
……
人设好像立得太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