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哄孩童似的,走上前屈膝拥住小少年,将他抱起来。
“好了。你安全了,睡吧。”
小哑巴像是抓住了溺水的浮萍,紧紧拽住陆修的衣衫。闻言,哭得满是泪水的小脸重新埋进那件珍贵的白金袍子里,令人心折的抽噎声也逐渐减弱。
“走吧。”陆修轻声道。
祁风一脸复杂,跟在他身后返回大殿。
殿中,姜司晨和元河他们都已经回来了。
正一脸焦急来回踱步的姜司晨见到两人便迎了上来。
“大人终于回来了,可找到了吗?”看到陆修怀里的少年,姜司晨一愣。
“大人,这是……”
小哑巴已经安稳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陆修轻声道:
“他受了惊吓,找个地方慢慢说。”
“是是是。”
几人来到他们休息的小房间,陆修动作轻柔,想要把怀里的少年放下来,可是小哑巴手抓的太紧了,陆修只能继续抱着。
“大人,可出了什么事?不知另两位弟子可找到了吗,还有两个人呢。”姜司晨焦急地询问道。
陆修和祁风对视一眼。
“找到了。”祁风率先点头。
“那,”姜司晨一脸惊喜,“他们……”
两人不再说话,姜司晨没听到下句,刚放松的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找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杀了。”陆修淡淡道。
祁风偏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番说辞。
姜司晨不敢置信。
可事实容不得他不信,没道理大人找到了他们,却不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姜司晨瞬间恹恹地坐了下去,苦笑道:“又没两个……”
陆修道:“我们只来得及救下小哑巴,期间倒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姜司晨完全没有想过陆修会对他有所欺瞒,更没有思考过这件事的疑处,闻言勉强打起些精神,“大人请讲。”
“凶手不是什么妖兽,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是妖兽?”
姜司晨一愣,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那是?”
“敢问姜宗主,宗中可有什么人擅长幻术?”
“幻术?”姜司晨低喃一句,问道,“大人是说,有人用幻术迷惑了我们所有人?”
问完,不等回答,姜司晨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幻术乃是低劣技法,怎么会有如此威力?”
世上攻击技法很多,修士们多用承载着浑厚灵力的符咒,也有用阵用药甚至用暗器,幻术是阵法一脉,同样是以虚妄迷惑世人,又和阵法不同,大多品阶低下,更有卑劣之嫌,多为人不耻。
“易行川都能以散修身份灭杀仙灵门,凶手幻术使得出神入化,也不是不可能。”元河轻声道,“能用幻术骗了这么多人,也算是个天才了,可惜……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也是个卑劣小人。”
陆修挑了挑眉,瞧了他一眼。
这厢,听完元河的话,姜司晨也觉得很有些道理。
“可是,据我所知,本宗并无擅长幻术之人啊……”
“姜宗主再好好想想。”陆修浅笑,“凶手是个高而瘦的男性,他敢利用幻术,定是料到我们无法想到与此事和他扯上关系。”
姜司晨陷入了沉思。
祁风转身看了看门外众人,问站在一旁的一位长老,“殿里的人都在?”
“是,都在。”长老恭敬地回答。
“我们也应该明白了幻术的高深之处:有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祁风意有所指。
姜司晨瞬间醍醐灌顶。
“大人,我明白了!”姜司晨激动地大声说,又吩咐各位长老,“快!通知所有人,给我彻查!”
陆修怀里的人被姜司晨的大嗓门惊了一下,不安地动了动,陆修趁机把衣服从他手里扯出来,又给他念了清心咒。
“走吧。”陆修见小哑巴又抓紧了身上的白金袍子,紧皱的眉头松开,这才起身道。
殿中本来坐着立着乱作一团的众人突然被长老们聚集起来,都一脸茫然。
“大人。”姜司晨恭敬道,“请稍后,这就派人去查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宗主什么意思……”
“对啊,怎么不去抓妖兽,反而来找我们……”
早已厌倦的弟子们泛起了嘀咕,此起彼伏的轻声窃语。
谁也没有发现,人群中一个男子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后面,缓慢地低下了头。
“都给我闭嘴!”见事态不对劲,姜司晨高声训斥道:“叽叽喳喳的像什么样子!大人说什么你们照办就是了,哪那么多话!”
“可是,宗主,为何突然要查我们,难不成那妖兽是我们变的么!”
“就是,既然怀疑我们,我们又何必费这功夫在这守着等死,不如一起破了宗门阵法,赶紧回家才是!”
“对啊对啊。”
“说得有理。妖兽如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若是人为,那也是找那白子初索命,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如今倒一死了之了!”
姜司晨气不打一处来,可犟嘴的小子们又藏在人群里,看都看不到。
陆修几人却是立马反应了过来。
“方才说话的是哪位?”陆修朗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一会儿,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就被推了出来。
“你,你们!”少年气得脸红,又听到姜司晨冷哼一声,只觉得尴尬不已,心里无比后悔因为贪图一时嘴快而说出那一番话了。
“听阁下的话,好像认识白子初?”陆修问。
季防立马摇头否认:“我不认识!”
“季防,实话实说就好。”姜司晨道。
“宗主,我真不认识他。”
“不认识又怎会说出那番话来?”元河道,“莫不是在帮凶手隐瞒?”
听到这话,季防立马对元河怒目而视:“你不要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季防噎住了似的。
陆修道:“你尽管说来就是。”
季防心里忌惮着凶手会不会找上他而不肯说,却又担心宗主和几位大人真的会因此认为自己有嫌疑,当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我……”
“做什么扭扭捏捏,跟个小姑娘似的。方才还气愤填膺,怎么,单拎出来连个话都不敢说了?”元河激道。
季防少年意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诋毁,立马反唇相讥:“你说谁不敢了!”
“呵,那你倒是说呀。”
“说就说。”季防心里对元河又气又恼,换做平时跟人斗嘴早就打过去了,可这是东明山里来的,他打不过,也不敢打。
“你放心说,有大人在这护着呢!”姜司晨催促道。
“是。”季防定了定神,“白子初平日里最是和善低调,可是私下里,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他和同样死去的人狼狈为奸,处处为非作歹,克扣丹药灵石,为了建立威信而假称妖兽做歹坑骗百姓,又利用身份哄骗无知少女……总之,强取豪夺之事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这,这……”姜司晨看看季防,又看看陆修,再看看低下头的众人,磕磕巴巴说不出什么话。
“季防!你们!”姜司晨身后的长老气得不行,怒骂:“你怎么敢胡说!”
季防反而平静下来:“长老还记得明辉吗?”
“宋明辉?”开口的长老惊疑不定,“不是再说白子初吗,无端提他做什么?”
“他怎么了?”姜司晨沉声问。
“他死了,”季防道:“就是因为他揭发了白子初……”
“他胡说……”那个长老急声想要辩解。
“你闭嘴!”姜司晨心里早已怒火滔天,在他眼皮子底下竟出了这样的孽障,“季防,你继续说!”
那长老不敢再说话,季防瞧了一眼,顿觉解气。
“明辉偶尔撞见白子初带人围了程优……于是想要阻拦,却被打了个半死。他当日晚上就找了长老揭露罪行,却被长老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发赶出了宗门。出了宗门不过半日,便死在了路上……”
说到此处,季防咬牙切齿:“至于怎么死的,安长老心里比谁都清楚。”
姜司晨听得一脸不可思议,他瞧了瞧青阳宗的众人,竟是都低了着头,没有一个人反驳。
安长老张张嘴,憋了半天,讷讷道:“我当时也不知道……算是冤枉了他……”
“混账!”姜司晨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骂。
安长老立马跪了下来,“宗主明鉴!我当时是真没想到白子初怎么会这样……”
“程优是谁?”元河问道。
“程优……”季防看看陆修,“小优就是那个小哑巴,大人刚抱过去的。”
陆修和祁风回来的时候,怀里还多了个人,殿里所有人都看到了。
陆修想起陈锐西和徐梓的所作所为,不难猜到白子初那些人那日围了他都做了些什么。
又或许,不是宋明辉偶尔撞见了他们,而是白子初他们偶尔撞见了宋明辉……
祁风更加沉默了,陆修眼中冷意更甚。
“你若怀疑宋明辉诬赖,想要把他赶出去,又怎么会瞒着我?!”
“宗主,我……我也是忌惮城主啊,我们与城主府交好,哪里能因为这种事就闹得不堪……”
“真是糊涂!”姜司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们青阳宗的名声都被你这个蠢货给毁了!”
“宗主先消消气,”元河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凶手,宗内事务便暂且往后放一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