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啐了一口。
玛德,这大夜里的,恶作剧没完了是吧。
裹着棉被,我打算继续睡。
可谁知道,那敲门的声音不但没停,还大有不开门就一直敲到底的架势。
「刚子,怎么还不开门?」
睡在里屋的老妈也被吵醒。
我趿拉着拖鞋,习惯性地朝着猫眼往外看。
没人?
敲门声也停止了。
我挠挠头。
难道是楼下的501?
前两天我刚和底下那孙子干过架。
没想到刚往回走了两步,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刚子,怎么还不开门?」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老妈的声音是从门外面传进来的。
「开门呀,你倒是快开门呀。」
老妈催促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我浆糊一样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电话里的那句话。
千万别开门!
我捂着耳朵,往老妈那屋跑。
一打开屋门,老妈竟然不在屋里。
她一向腿脚不好,这大半夜的,她出去干什么?
2
「刚子,你是不是要冻死你老妈啊?」
今天天气预报说,夜里零下十度。
我不再犹豫,「唰」地一下,打开了大门。
「老妈?」
走出屋门,门外空空如也。
「咣叽」一声,屋门无风自己撞上了。
玛德,见鬼了!
我把密码锁的盖滑上去,熟练地输入进门密码。
「滴滴滴,密码错误。」
我顿了顿,一定是我睡迷糊了,按差了。
也怪这楼道里的破灯,和物业反应了好多次了,万年不修。
我强迫自己睁大双眼,借着密码锁微弱的夜光灯,又重新按了一次。
「滴滴滴,密码错误。」
不可能!
平时因为工作缘故,我的指纹不太稳定,所以一直用的密码解锁。
平时,这组密码我闭着眼睛都能解锁。
我的额头上泌出了汗珠,这到底怎么回事?
在成功地将密码锁彻底封上后,我愣着神跌坐在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楼道里的温度好像比刚才要低了不少。
我搓着胳膊,单薄的睡衣和拖鞋可抵挡不住太多寒气。
不得已,我只能开始敲隔壁的门。
隔壁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经常在外面玩到半夜才回家。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才回家不久。
可是,无论我怎么敲门,隔壁都一片静悄悄的。
难道这对夫妻还没回家?
就在我准备这么挨一晚上冻的时候,楼道的灯亮了。
3
这灯,好刺眼!
这什么狗屁物业!
要不就不修,修了的亮光简直要亮瞎人的眼。
我半遮着眼睛,眼看隔壁的指望不上了,只能往楼下走。
可谁知道刚要往下踏一步,往常直上直下的楼梯开始扭曲。
一层接一层的楼梯从接口处断开,左右横斜着岔开。
往下一看,楼梯之间交错的巨大岔口,就像看不见底的深渊,暗黑,一眼望不到头。
我抖着腿往楼道的墙壁上贴着站,心脏随时都能蹦出胸膛一样。
玛德,撞邪了!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
努力回想那通电话。
那声音,不就是我自己的嘛!
自己给自己的电话。
消失的老妈。
没回家的邻居。
楼道刺眼的灯。
扭曲的楼梯。
还有越来越低的气温。
这一切都不正常。
究竟是谁?他要干什么?
4
我冻得牙齿打颤,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色的雾。
不敢随意跺脚,怕这一层随时都会堪塌。
也不敢搓手,因为还要双手展开巴着墙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感觉自己已经被冻僵,睡衣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
手脚也冻得红肿,没了知觉。
楼道的灯「啪」地一声又熄灭了。
恐慌如巨兽一样,瞬间吞噬了我。
终于,我再受不了这折磨,大声喊着,「有人吗?」
「有人吗?人吗?吗?」
楼道里回响着我颤抖暗哑的声音,无尽的黑都在嘲笑我灭顶的绝望。
「呼呼呼。」
我还以为出现了幻觉,又出声问了一次。
「嘘!」
有人!
5
「601的?」
有一道气音传来。
「501的?」
我听出来了,是和我结怨的那孙子。
我俩同时沉默了。
没想到,他又说了话。
「接我上去。」
「你还想干架?」
谁知道那孙子来了脾气,「呸,都什么时候了,干什么架!你没听见什么动静吗?」
我刚想回嘴,经他一说,也好像开始听见了不寻常的响动。
冻僵的脚居然感觉到了地在颤动!
我壮着胆子把住晃悠的楼道扶手,往下面一看。
第一层的楼道灯打开了,那一层开始发出巨大的轰塌声。
因为楼道的楼梯已经各自岔开,就算第一层塌了,上面的楼层结构依然没有受到影响。
有影响的,是人心。
「啊!救命啊!」
刚才还安静的跟坟场一样的楼道,此时哭天抢地的声音强灌入耳中。
吵死了。
「601的,快呀,接我上去!」
6
一层楼的哭喊声很快被淹没殆尽。
我握着栏杆的手好像焊在了上面一样。
口中呼出的白雾简直要将我吞没。
到现在,我才意识到,真的死人了。
「我不想死,楼上的,救命啊!」
「特码的,楼上的搭把手啊!」
二层楼的两户人开始冲着第三层楼呼喊。
只不过,第三层楼安静如鸡,没有一丝回应的意思。
「601的,你把我拉上去,两个人多份力量,你要是自己一个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501的孙子也看到了楼下的场景,声音更急切了几分。
这个时候,我反而在一行人的叫骂声中冷静下来。
我冷笑一声,这孙子到现在还跟我狂。
「501的,想让我拉你上来,我有什么好处?」
楼下沉默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楼上的声音回响比较大,已经有人开始往上喊。
「6楼的,你要把我拉上去,等我回家了,拿到手机立刻给你转账四个6,怎么样?」
「呵,真抠门,你的命才值六千多?6楼的,你要是拉我上去,等我回家了,你看中什么就拿什么。」
楼下的人纷纷开始叫价。
但是501的孙子没有跟着叫价。
7
没一会儿功夫,二楼扭曲的楼梯开始节节断裂,眼看着就要波及到二楼的住户。
「玛德,反正也是死,求人不如求己,老子自己上去!」
二楼的楼道灯亮如白昼,将两户人家照得分明。
刚才发声的是201的,他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体格看起来很壮。
他先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踏了几步增加热量,然后毅然脱下自己的睡裤,露出了里面哆啦A梦的蓝色内裤。
「噗,201的,你还挺有情趣。」
202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他看到201的内裤,没忍住,调侃了一句。
201的壮汉可没闲工夫回嘴,他将拖鞋塞在睡裤的一条裤管里,然后把裤脚翻转叠好。
随着二楼楼梯崩塌地越来越快,201的甩开一条裤管往三楼的扶手甩过去。
那拖鞋撞击在扶手上的声音,在崩塌的巨响前不值一提。
第一次没成。
202的有点着急,小伙子扶着眼镜,一边回头看着二楼的楼梯崩塌,一边替201的加油。
两次,三次……
始终差一点。
「601的,你是我哥,我错了!你接我上去吧,我再也不和你干架了。」
可能是二楼的自救始终没有成功,在201和202的陆续被崩塌带走之后,501的向我发出了哀求。
救,还是不救?
这好像是个亘古不变的问题。
8
仿佛在这楼里,始终让人在做选择。
「哥,我真的错了,你拉我一把,弟弟以后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你,真的。你信我。」
501的眼见第三楼的楼梯开始崩塌,哀求的声音更响亮了几分。
「你有没有发现,三楼的始终没有动静?」
我提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
501的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巴着扶手往下看。
「卧槽!什么东西!」
一道黑漆漆的影子从三楼的侧面墙壁一路攀爬向上。
三楼的楼道灯这个时候还没有亮起,我和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那道黑影越窜越高,逐渐隐在了四楼的位置。
「啊!别过来……」
是一道女人的尖叫声,只是后面像是被强制消了声音。
紧接着三楼的崩塌戛然而止。
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静,整个楼道除了一些崩塌的余音,只剩下几个人控制不住的喘息声。
我紧紧攥着扶手,探着脑袋往四楼的位置看去。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就连刚才的女声都没了。
「501的,下面什么情况?」
「嘘!」
501的轻声嘘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声音。
第三层楼成了一道诡秘的分割线。
三层以下是乱石堆砌的乱葬岗,而三层以上,还有人在隐隐期待着,可以活着出去。
我跌坐在地上,抓着脑袋。
心想着这时候要能抽根烟,该是件多美好的事。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微弱的光亮从四层冒了出来。
我乐了,还真有人带着打火机睡觉。
不对,四层……
9
四层不是刚才有黑影爬上去的楼层嘛。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活像是有人拖着尸体蹭在地面上的声音。
「501的?你还在吗?」
等了半天,没人回答。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气温更低了几度,还是惊惧传遍了全身。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鸡皮疙瘩裹到了脚底板。
这样不行,我得赶在崩塌前,或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鬼东西上来前,做点什么。
家是进不去了,不如再试试602。
602的门是租客用的最简易的防盗门,虽然也装了密码锁,但看起来就比我家那种要好破开一点。
就算密码按不对,我也可以用楼道里的消防斧子劈开试试。
「滴滴滴,密码错误。」
我随意按了一组数字,毫不意外,密码不对。
「哥,你干嘛呢?」
501的听见密码错误的提示音后,突然开了口。
这孙子居然还在,刚才问他不出声,肯定猫着什么坏主意呢。
「没事,我再试试我家密码锁,万一能进去呢。」
「别试了,进不去。」
501的也是这么把自己封在门外的?
「你试了吗,就说进不去。你指纹试了吗?」
501的好像跺了跺脚,估计和我一样,冻得像条垂死的老狗,然后才听见他的声音。
「我指纹用不了,输密码也是错误,给锁了。」
这么巧?他的指纹也不行?
10
我又听见了那个尸体拖地的声音。
「501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这次他回答地很快,「哥,你幻听了吧,哪儿有声音。你到底要不要把我拉上去啊?弟弟求你了。」
我权衡再三,把消防斧拿出来,抱在了胸前。
幸好消防水带有一定长度,我抻了下,嵌在墙壁里的管道很牢固,把水带系好,拉个人上来应该没问题。
「501的,我拉你上来。」
「得嘞,哥哥,弟弟这辈子都感激你!」
我把水带先绕着扶手又固定了一圈,然后把剩下的水带抛下去。
消防斧没法一直抱着,只能放在脚边。
我往双手中哈了口气,舒展了下双臂。
在听见501的说「拉」以后,我开始使劲往上拽水带。
卧槽,这孙子晚上吃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我和他干架的时候,他挺瘦溜一人啊。
「哥,你再使点劲啊。」
我使上了吃奶的劲,要不是现在攒着劲说话怕卸气,我早问候他家十八代祖宗了。
就在我感觉拉扯得眼冒金星时,501的终于冒头了。
「哥,别松手!」
501的没上来,倒是有一个女人踩着他先爬上了6楼。
11
糟糕!
这孙子使诈!
我刚要松手,谁知那个女人先一步捡起我脚边的消防斧。
刚才因为使劲发了一身的白毛汗,现在被那冷冰冰的斧子抵上后腰,只剩下了一身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