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罩在我头上,我扯下来一看,是件黑色的羽绒服。
他提着行李箱,从我身边经过,“穿上。”
应该是他的衣服,长款及膝,穿在身上宽宽大大的,不过挺暖和的,我低头使劲闻了闻,有股樟木的香味。
他瞥过头看我,我瘪着嘴,故意呛他,“有股烟味,闻着难受,想吐。”
“还挑三捡四了,将就着穿吧,总比冻死强。”
在一个快要死的人面前,动不动说死呀死呀的,什么饿死、冻死的,故意气我呢,不过,我没跟他计较。
他催促我快点出门,我也没问要去哪里,免得他又拿不中听的话怼我。
到了楼下,他将手里的箱子放到一辆皮卡上面,那辆皮卡的后尾箱上面焊了一个棚,顶上是透明的,四周是厚厚的防雨材料。
他说要出远门,我抗拒不愿意去,“你要去自己去,拉上我干吗?我还要等着看孙宁宇遭报应呢!”
最后,我被李炎扛上了车。
车子上了高速,逆风前行一路往北,三个小时后,天已经黑了,车速也慢了下来,他电话突然响了。
副驾驶上的我,一直心情不爽,迷迷糊糊的听到他在讲电话,问对方,“……谁死了……死了正好,反正他活着也窝囊。”
瞬间,我清醒了,往他那边靠了下,坚长耳朵去听,电话那边一个男声哭哭啼啼的问他怎么办?
“凉拌。”显然不上心,他挂了手机,扔到了中控台上。
我问他,“谁死了。”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坏笑着,“你老子。”
王锟死了?多少有些震惊,我又问,“怎么死的?”
“被你前男友从楼上推下去的,刺激吧。”
他终于是遭报应了,我也可以安心的去见养父母了,一时间,心里头乱七八糟没一点头绪。
李炎见我在发呆,开玩笑的说,“你是在庆幸嫁给了我,对吧,不然,这会儿在干嘛呢,可能正和他一起蜜月,却被他一把推到了终南山下活死人墓。”
我轻笑,“你也在窃喜,他们为了厂子房子斗的血里捞骨头,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全得到了,对吧。”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李炎是我们厂一家供应商的老板,虽然不是特别大款,但是不缺钱。
“嗯。”他点头,满足的说,“趁着清醒,赶紧把你家门上、银行卡、保险箱电脑手机上所有的密码都写下来,省的以后我破费劳神。”
心情好,我也愿意顺着他,说,“好啊,回头我全给你写纸上。”
你见过雪中的不夜城吗?我见过。
晚上,九点,我已经置身在中国夜景最美的大唐不夜城了。
一朝长安雪,半梦醉人间。
漫天的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李炎开着他那辆形状怪异的皮卡,穿梭在周生如故里一样的美景里,有时候我坐在驾驶室里,累了就躺在车箱里,看漫天飞雪纷扬。
西安的美食我都尝了个遍,一天三次,吃不够的羊肉泡馍。
晚上,李炎抱着枕头往酒店房间的沙发上走去,嫌弃的说,“一身羊膻味。”
接下来的几天,我身体每况愈下,一整天下来也走不了几步了,一份羊肉泡馍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疼痛也跟着加剧,有时候疼的实在受不了,李炎拿出要给我止痛药注射,我嘲笑他根本就不会,他一听,拿着针头就对自己下手了。
真是完完全全的混蛋作风。
最后一天,他背着迷迷糊糊的我,又一次登上了城墙,我穿着来西安第一天,在商场新买的红色羽绒服,靠着李炎,我俩沉默的坐在雪里。
雪落千片,冷寒浸天,我却感觉很暖和。
李炎说,“哎,快看,你头发白了。”
“我怎么看得见自己的白头发。”
他拿出手机,屏幕对着我,咔嚓,自拍了一张,递给我,我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最后默默的删了那张照片。
我打开他手机备忘录里,意外的发现,里面有条照顾癌症病人的注意事项,条条仔细分明。
一滴眼泪落下,砸在手机上,结成了冰,我对李炎说,“我还是把密码都给你记下来吧,便宜你了,就当我扶贫。”
他说,“算了,你还是在梦里告诉我吧。”
我说,“李炎,我不会去你梦里,我会待在属于我的地方,哪里也不乱跑。”
他搂着我肩膀的胳膊紧了紧,没吭声,我在他怀里,好久没痛了,意识渐渐游离,心里清楚,怕是要走了。
“李炎。”他嗯了一声,我问道,“你说会有来生吗?”
他说,“大概有吧。”
“那来生,我们不要相见了。”
这一次,他答应的干脆,没怼我没呛我,只是叹息了声,爽快的说,“好。”
我走过一片泥泞不堪,一步深一步浅,最终,这雪,这白,这漫天飞扬的雪花,掩盖了所有坎坷,给了我一片洁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