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京城隆福寺庙,白魁老号三楼雅座,独眼老郭与唐唐相对而坐,桌上最中间摆着一大盘的烧羊肉,热气腾腾,几个荤素搭配的清真菜围绕在周围,显然其他菜没有烧羊肉更吸引老郭,唐唐为老郭斟上一杯酒,拿起另外一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老郭看向唐唐面前的酒杯:
“你就喝这黄汤子儿~,来点儿白的啊,你那一杯才多大劲儿啊,我这一杯二锅头顶你那四杯的劲儿~”
“郭先生,我从小在苏州老家就只会喝黄酒,这白的二锅头我是真不行,您见谅,我先敬您一杯~”说完唐唐将一杯黄酒一饮而尽,之后用筷子为老郭夹了一块最大的、肥瘦相间的烧羊肉。
“得嘞~内阁议员的大侄子为我夹菜,这面子我就给了~喝!”说着一杯二锅头倒入口中,急不可耐的夹起那块烧羊肉,整块塞进嘴里。
看老郭吃的高兴,唐唐赶紧追问:“您给说说,那三圈麻绳是怎么回事?”
老郭有些不耐烦,紧着往嘴里塞羊肉,嘴里咕哝着:
“这留过洋的人,怎么把老祖宗桌儿上的规矩都忘了?这席刚开始啊,什么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这刚吃几口肉,喝几口酒啊~哎,得了得了,跟你说说吧,看你这急吼吼的。你就没发现那端木先生脖子上的勒痕有端倪,脖子前边儿三道儿痕迹差不多,而后脖梗子那三道儿,下面两道儿就没感觉轻了点儿了嘛?~按道理说,弄了那么大一个绳套,还足足往脖子上绕了三圈,束紧后一蹬腿儿,身体由上往下沉,那三圈儿麻绳儿的受力勒痕,应该是脖子前三道儿差不多,后三道儿差不多才对呀!”
“嗯~嗯~您接着说。”唐唐又为老郭倒上一杯二锅头。
“我猜啊,估摸着是被人从后面掐住脖子,按在地上,脸朝地面,活活给掐死的!对了,抽空得查查端木先生的鼻孔,那灰尘多不多。”说完老郭又夹起一大块儿的醋溜木须塞进嘴里。
唐唐显得有些兴奋说道:
“我们推理一下,如果假设端木先生是被人从后面掐死的,所以从凶手发力的角度看,脖子后面三道勒痕中下面两道浅了些,那是因为后面只有大拇指在发力,之后凶手用三圈麻绳再造成端木先生上吊自杀的假象,这样脖子后面的勒痕就形成了下面两道比上面一道要浅!嗯,有这可能!”
“推理,推什么理?”老郭不解的问道,
“哦,推理的意思就是根据发现的线索、按照一定常识的逻辑、大胆假设出结果。”说完唐唐兴奋的随意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说道:
“嗯~这个肉好吃,跟我们老家的糖酥排骨差不多~”
“怯勺了吧~这叫它似蜜,甜口羊肉,据说当年还是老佛爷给赏的名儿~”
老郭嘲讽了一下唐唐之后继续说道:
“先别管你忒有理、还是忒没理,你也说说为什么你觉着昆山宅院这几码子事儿,跟昆曲有关系?我平时爱听京剧的西皮二黄,昆曲儿那咿咿呀呀、慢慢悠悠的劲儿,我听着困~你说和昆曲有关系,这跟厅长说你与孝廉公老家昆山雅苑的渊源有关系吧~咱们都酒过三巡了,就别藏着掖着了~”老郭拿起酒杯,冲着唐唐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后,自己抿了一口,就算是敬他了。
唐唐微微一笑说道:“光绪年间,家父也在苏州为官,负责地方财政,与当时户部派往苏州负责监管财政的孝廉公是旧相识,他二人因为昆曲相交甚深。戊戌变法失败后,家父对朝廷失望至极,便弃了仕途转而从了商道,从商之时得到了孝廉公相助,家族生意很是顺利,家父就为孝廉公在苏州近郊盖了一座名为‘昆山雅苑’的宅子作为答谢,也用作一众好友、文人雅客与当地昆曲名伶们研究昆曲文化的聚集地,一周一聚,焚香抚琴、丝竹为乐、品茶赏曲、登台献艺,也就是这个时候,在家父的引荐下,孝廉公与端木先生相识的。。。”
“哎哎哎~大侄子,你就说说他俩在苏州认识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在玩十四张儿的麻将牌了?”老郭两杯二锅头下肚,脸颊已经红了起来,借着酒劲问道,
“十四张儿的麻将牌?什么意思?”唐唐原居苏州,后去留洋,所以没听明白,
老郭不屑地回答:“十四张儿麻将牌,相公啊~”
“嗨~您先别急,听我往下说,孝廉公与端木先生俩人那真是相见恨晚,一位是痴迷昆曲的文人雅士,一位是当地的昆曲名伶,据说端木先生还是昆曲南曲始祖魏良辅的后人~大家是一周一聚,因为都是昆曲痴,他二人是天天聚,据说还招来了孝廉夫人的不满,当时孝廉公已经娶妻生子,哦,就是失火当晚香消玉损的孝廉公掌上明珠-他他木·子怡。后来,孝廉公被朝廷召回京城,端木先生居然也想跟着一起去京城,这孝廉夫人可就跟孝廉公闹上了,夫人家也是旗人,还是正红旗,虽然入宫选秀给选下来了,但娘家也是世家的底子,不好欺负,孝廉公只能给端木先生留了一封信,就举家回京了,据说端木先生自从遇见了孝廉公,日久生情,就没在亲近过女子,不过听家父与家母聊天,孝廉公对端木先生很是爱慕,但只是爱慕他昆曲的才艺双全与人品,没有其他,而端木先生除了爱慕孝廉公的才情与对昆曲的痴,好像还有别的意思。。。‘昆山雅苑’的老宅就交给家父代为照管,家父就将老宅改造成苏杭一带高雅的昆曲会馆,品美食、宿雅居、赏昆曲,成为了当时苏杭权贵、文人雅士经常光顾的地方,大把的流水银子,索性家父就跟孝廉公五五分账,将老宅替孝廉公做起了生意~后来过了两年,不知怎么样,端木先生也去了京城,听说还在京城唱出了名堂,但是后来京城俩人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说完,唐唐喝下杯中黄酒,刚要加上一筷子烧羊肉,发现半盘子肉都被老郭吃了,摇摇头刚要去夹别的菜,老郭就催促他道:
“走走走,打包,我带你去了解京城后来发生的事情。”
“不是,光听我说了,我还没怎么吃没怎么喝呢~”唐唐赶紧夹了两口它似蜜,就起身结账打包,跟着独眼老郭走了。
夜晚,海晏茶楼三楼靠窗雅间,能看见街对面已经烧成残垣断壁的昆山宅院,只有高墙竹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更显残垣断壁的悲凉,一壶福建铁观音,几碟果品与点心饽饽,热过的烧羊肉跟它似蜜,老郭引荐了苏河清苏老板与唐唐认识,苏老板听说是内阁议员的侄子,又是内外城警备总厅侦缉队的大队长,那是点头哈腰、殷勤备至。唐唐听老郭说这昆山宅院盖了多久,苏河清苏老板这海晏茶楼就盖了多久,没有苏老板不知道的事,就请苏老板给讲一讲。
只见苏老板看向对面街已经烧没样的昆山宅院,长叹一声:
“哎,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可这昆山宅院台上的戏,怎么就跟台下不一样呢,命运弄人啊~都说这正副院主在台上一起票的戏、最精彩的就是《长生殿》,孝廉公的唐明皇-李隆基,端木先生的杨贵妃-杨玉环,那唱的真的是感天动地、让人潸然泪下,戏内是一生一死、两世绝别,这戏外怎么就双双赴死、永世绝别了呢!。。。”
突然,独眼老郭的独眼一睁,想到了什么,唐唐也默契的脑中灵光一闪,老郭插话道:
“哎!老苏,你等等,什么叫戏内一生一死?戏外双双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