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境，我知道，我又开始做清醒梦了。
我看着昏黄色灯光下，我眼前的那块旧画板。
这块画板，我太眼熟了，是Zeus送给我，我高中用了三年的那块。当时为了做标注，画板的右上角还被我用水粉画上了一只穿着背带裤的米老鼠。
抬起头看看，四周墙壁上贴着的，全都是其他优秀同学的习作。
这里是我高中期间，每天晚上翻墙进入的那个画室。
我慢慢的站了起来，感觉恍如隔世一样。
因为顾明喆和袁菲菲的原因，我已经很少能回忆起高中时期的事情了。那个时间线里的我，不管是快乐的，还是难过的，因为之后的物是人非。再想起来，都统统变成了痛苦的过往。
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关于那个时间线的记忆。也就随着我刻意的遗忘，而被我渐渐的丢弃进了时间的垃圾桶里。
我用手指，抚摸着墙壁上同学们画过的静物色彩画。
笔触稚嫩，有的地方犹犹豫豫，不够果决。颜色调试的不够干净，透视也有几张图走了型。我一边看着，一边止不住的笑。
就算是这么走形了的画，我第一天翻墙进来偷看的时候，还膜拜了好久来着。我当时什么都不会，但就是觉得每一个画画的人，都自带光环的比我这样的凡夫俗子高级了好多来着。
这面墙是素描，有一张老师做示范的临摹。黑白灰三色做的极好。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啊？再早一些，天都要亮了，我看你还画什么。”
一个既熟悉又刻薄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惊奇的转过身。
“ Zeus？”
回身就看到了那个在我记忆里面渐渐模糊的人影。
他和我记忆中一样，头上戴着那顶黑色的毛线帽，脸上围着一个厚厚的围巾，戴着一副宽边眼镜，仰着头，不太好惹的坐在他那张看起来就很高级的轮椅上。
没错，就是他。哪怕永远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也能用肢体和动态，表达出他很不爽的信息。
我那个时候，正是被时光温柔对待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连我妈三令五申不许画画这样的指令，最后都被我当成了耳旁风。对于他这样仅仅只是虚张声势的不爽，自然也就更感觉不出来害怕。
我回身，轻巧的冲着他挥了挥手。
“Zeus，好久不见啊？”
Zeus隔着黑框眼镜冲着我翻了个白眼。
“小鬼头，没大没小的，师长的名字可以随便叫吗？要叫老师——”
我听着他一本正经的教训，觉得既温馨又美好。
Zeus算是我绘画上的启蒙老师。我高一上半年想要报考美术班，被我妈拒绝了以后，当天晚上一时委屈，就翻墙头，进了学校。
那时候我妈就是我的天，她明令禁止不准我学画画，我也没有什么办法的只能听从。可是听从完了以后，心里面的委屈也是真的。
也没打算做什么，就是偷偷的想去里面看一看，哭一场，然后再充满遗憾的对着我的梦想说声再见。
我们美术教室在多媒体教学楼的第二层。那个时候每天晚上多媒体楼都是要锁楼门的，我为了进去，仗着自己身体敏捷，就从教学楼外面的空调挂机管道往上爬。
然后等我千辛万苦的爬到二楼，顺着二楼的窗户翻进去的时候，就正好撞到了，深夜在美术教室呆着的Zeus。
他也是个有点神奇的人，白天不来，偏偏大半夜的在美术教室呆着，你说他在美术教室呆着就呆着吧，还不开灯。就那么黑灯瞎火的往哪里一坐，跟个鬼一样。
我好不容易打开了二楼的窗户，爬进去，正打算开灯的时候，他在黑暗中猛的说了句话，吓得我当时魂飞魄散，命差点丢了半条。
他当时那句话说的具体是什么，我因为太过害怕，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那个在黑暗中突然惊悚的感觉，虽然时隔多年，但是我现在都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高中那个年纪，正是躲在被子里看了一肚子灵异恐怖电影的岁数。第一个反应自然就是撞鬼了。我慌不择路，正打算推开窗户原路返回的时候，他坐着电动轮椅正好平移着赶到，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拦了下来。
和之前哪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说的话我还记得。
他说：“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自杀还需要排队吗？”
这话一听就是说来揶揄人的，加上抓住我手腕的手是温热的，知道眼前说话的家伙是个人，我脑子里那点子惊悚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我自小不喜欢在嘴巴上输给别人，于是也就立刻的反击了过去。
“瞧不起谁呢？说谁要跳楼呢？就算是我真打算跳，我能这么沙雕的从二楼跳吗？死又死不了，只能折腾成个半残……”
等我说完了半残，我才借着窗口那点月光，看清楚眼前坐在轮椅上的这位爷，是个真半残。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正打算往回找补几句的时候，Zeus噌的就撒了手。
他歪着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我两眼，点了点头，“也是，虽然你看起来像个智障，不过听着口条还挺顺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傻，是我多心了。”
我当时被噎的无语，心说这家伙腿瘸就算了，眼也瘸。想我穆小晚，从幼儿园小小班开始，那就是班里出名的一枝花了，别的地方你说两句就说两句吧，我不和你一般见识，颜值方面能这么被你看不起？
我三两步走到了门口，啪嗒就把美术教室的灯给打开了。
“来来来，睁开你的瞎眼再好好看看，姑娘我长得像智障吗？”
因为没想到我会突然开灯，他当时虽然坐着轮椅，但是并没有用东西遮住脸。于是等我打开灯，突如其来的光芒闪过来的时候，我在灯光下曾经隐约窥探见过Zeus的真容一秒。
但是有过停电经验的人应该知道，在黑暗中呆的久了，猛地来电的那一刻，人的眼睛是会闪一下的。
我当时瞥见了他的脸之后，眼睛非常不适的又快速闭了回去。等我眯着眼睛稍微缓了缓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Zeus就变成了我之后见过他的每一次那样，头戴帽子，脸上裹着厚围巾。眼睛上还挂着一幅黑色宽边眼镜。
让人看不清楚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