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郊外回来,顾劭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倒不是觉得害怕,而是太恶心了,尤其是想到那空洞的眼眶,以及脑袋底下的肉块,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好在有无熵在,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好歹把那股恶心感给压下去了。
顾劭辰揉了揉吐空的味,这才发现只有无熵一个人,玄少卿又不见了。他蹙了蹙眉,疑惑的说道:“少卿这两天怎么回事,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吃个午饭又出去。”
“不知道,他在这边有熟人吗?”
“没听过他有认识的人在黎池啊。”
顾劭辰摸着下巴思考,突然想起刚到那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奇怪姑娘。他双眸一亮,起身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天他就注意到不止那个姑娘举止奇怪,连少卿也不例外,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离开的地方,当时他还以为他同自己一样好奇那个姑娘的身份,如今看来他应该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而且在黎池真要说认识的人,也就只有那位姑娘了,之前她认识他们。
他想起出发来黎池的那天,在路边茶馆里玄少卿说的话,原本只是用来让皇太后答应放行的借口,没想到现在倒成真了。
如果少卿真的跟那个姑娘在一起了,他一定第一个同意!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姑娘叫什么,该如何去找她呢?
此刻,那个顾劭辰要找的姑娘正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嘟着脸瞪着门外的男子。
“玄少卿,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你以后别再来了!”
玄少卿颀长的身躯站在门外,相比梦小九的气势汹汹,他显得很平静,尽管他已经被挡在门外一个多时辰了。反正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看梦小九,至于是在铺子里看还是铺子外看对他来说都没差。
梦小十在他们身后抿唇不语,昨晚虽然在梦小七的劝说下没有把他的东西丢出去,却不代表他会任由他进出店铺。幸好梦小九也很排斥他,不然他一定对他不客气。
梦小九见不管自己怎么瞪他骂他,他都不为所动,不禁有些泄气了。她都这么凶了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不知道是他脸皮太厚还是自己骂人太没气势了。
既然骂不走他,她也不想浪费口水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后转身进了铺子里。玄少卿见她进去了,也跟着进去,刚踏进门槛,梦小十突然挡了过来:“不许进来。”
玄少卿挑了挑眉:“梦小十,你在怕什么?”
“谁……谁说我在怕了,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一直不准我接近梦小九,难道是怕她爱上我?”
“不可能!”梦小十大声反驳,像是被惹怒的小狮子,突然伸手想把玄少卿推出去,“你出去,不许你靠近小九!”
玄少卿没想到他会突然推自己,一时没注意,脚后跟绊到门槛,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倒下去。他心里一惊,刚准备稳住自己,突然听到梦小九喊了一句“小心”,于是他立马撤了手中的内力,身体直直的往后倒。
如预期的一样,他并没有摔倒,而是被一双柔嫩的小手扶住了。千钧一发之际,梦小九瞬移到他身后,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玄少卿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她的身体温软如玉,身上有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像是清晨的莲花,清新淡雅。他真想一直这样靠下去,如果没有某个爱搅局的小破孩就好了。
爱搅局的小破孩适时出现,将梦小九拉进铺子里:“玄少卿,你真卑鄙,竟然用苦肉计!”
梦小十鄙视的看着玄少卿,他可不相信玄少卿会真的摔下去。
可是他不信不代表梦小九不信,刚刚是她亲眼看见梦小十推他的,虽然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推人,可是伤人就是不对。刚刚要不是她即使出手,此刻只怕玄少卿脑袋都要摔开花了。
因此,梦小九甩开梦小十的手,小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小十,跟玄少卿道歉。”
此言一出不止梦小十愣了,连玄少卿也呆住了。
玄少卿眨眨眼,他刚刚没听错吧,梦小九要梦小十跟自己道歉?她这算是在维护自己吗?
一想到梦小九竟然会帮自己,玄少卿就忍不住勾唇,一笑倾城大抵就是如此。
玄少卿一高兴,梦小十就怒了。
他为什么要跟玄少卿道歉?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刮一阵大风把玄少卿吹回都城。现在他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又没有受伤,凭什么要自己道歉?
而且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她,趁她还没喜欢上玄少卿,他要尽可能的阻止他们见面,不能让梦小九对他动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处处为她着想,她现在还要他道歉?想到这心里就一阵委屈,从小到大这还是梦小九第一次这么跟自己说话,而且还是为了玄少卿!
梦小十恨恨的瞪了玄少卿一眼,大吼:“我就不道歉,玄少卿,咱们梁子结大了!”说完转身跑进里屋,片刻后传来上楼梯的巨响,可见梦小十气得不轻。
梦小九看着他消失在帘子后,有些无措的咬了咬唇,眼神满是担忧。看到她这样玄少卿又心疼了,不管她是狐狸还是人的样子,只要一看到她那双眼眸被开心以外的情绪填满,他就感同身受。
他走过去揉了揉梦小九的头发,就好象以前喜欢揉她的脑袋一样,“小九,别担心,他只是一时想不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你是在为他好的。”
梦小九抬起头看他,眨了眨眼道:“真的吗?”
玄少卿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温柔缱绻,梦小九一时看呆了。
他说:“你相信我吗?”
如被蛊惑般,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听见她的回答,玄少卿笑得更深了。
柜台后的梦小六跟梦小七同时震惊了,这男人简直比狐狸精还妖媚啊!
两人晃了晃脑袋忙别开视线不敢再看。
中午玄少卿带着美丽的心情回了酒楼,刚回房便被察觉到房内有人,忙挥掌袭向对方。
顾劭辰跟无熵原本是在屋内等他的,后来听到他上楼的声音,便躲在门后准备吓他一吓,谁知道他竟突然出手,速度快如闪电。他忙伸手接过一招,然后大喊:“少卿,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后,玄少卿非但没住手,招式反而更猛烈了。两人一来一往就在房内过起招来,无熵则坐在桌旁边喝茶边观看,时不时点评一两句,惹的顾劭辰大怒。
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打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越战越酣,无熵终于喊停了:“好了,少卿的伤还要明天才能好全,等完全好了你们再打个你死我活吧。”
闻言,过招中的两人都轻笑了一下,纷纷停了手。
顾劭辰手肘搭在玄少卿肩上,笑道:“我们已经有多久没交过手了?”
玄少卿想了想说:“有五六年了吧,自帮我皇兄铲除三皇子党那天起,就不曾比试过了。”
“等处理了这次的分尸案我们再好好打一场。”
说话间两人已经坐了下来,听到顾劭辰的话玄少卿倐而抬头,惊疑道:“分尸案?”
顾劭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胃里顿时又是一阵翻涌,无熵此时接口道:“还是你昨天让我们跟踪的那个人,今天顾劭辰带官兵去挖他昨天埋的东西,发现里面果然是第六个受害人,而且死状恐怖。身体不但被分肢了,而且还少了好几个器官。”
“呕……”闻言,顾劭辰又跑到一边去吐了。
“少了什么器官?”
“心脏,肝,肾,还有眼睛。”
此时顾劭辰已经吐完了,他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了过来:“对了,那个变态昨晚已经跑了,官兵在他屋里搜到了几枝枯萎的花,正是他们昏迷前闻到的异香来源。”
玄少卿拧了拧眉,这次的凶手不但手段残忍而且已经意识到他们在追查,所以提前离开了,只是他要那些器官做什么?
午夜时分,黎池内某个宅院里,昏暗的房间被关的严严实实,四周的窗户都用布遮挡着,整个房间密不透风。
房内散发着一股炙人的热气,像是要把人烤焦一样。整个房间除了正中间的有东西外,其他地方都是空旷的。
正中间摆着一口大锅,下面滚滚大火燃烧着,那股炙人的热气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锅里的水不停翻滚着,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翻了上来,赫然是一只眼睛。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个一身黑袍看不出性别的人走了进来,面孔隐匿在黑暗中,接着开门一闪而逝的光亮,只能看到对方殷红的唇瓣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明明是五月中旬的夜晚,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寒风刺骨。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时间进入五月尾声,案子不但没有丝毫进展,之前的五个受害人此刻只剩两个。那三个遇害人死状同第一个一样,而且少的器官也相同,显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少卿,这件事情太诡异了,不管在受害人身边派多少人保护,即使整夜不眨眼的盯着,对方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人带走,这根本就不是人类才能办到的事。”就在又一个受害人被发现在郊外后,顾劭辰终是忍不住说道,“会不会真的是……”妖怪两个字还没开口就被人瞪回去了。
玄少卿食指轻敲着桌面道:“你确定是眼都不眨的盯着吗?”
“千真万确,昨晚我就在场,一同在的还有五个官兵,就算你不相信他们也该相信我吧。”
玄少卿沉吟片刻,倏然起身:“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盯着他们一字一句道,“不!许!再!跟!踪!我!”
这几天玄少卿一出门他们就悄悄跟上,就是想要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可惜每次都是跟到珍宝街就被甩开了。
两人耸耸肩,就知道瞒不了他。
玄少卿出了酒楼便往水果铺赶去,虽然他始终不相信这件事是妖怪所为,可整件事确实透露着一丝诡异。或许他真的猜错了,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如梦小九他们那般,如果黎池当真还有其他妖怪,那这里的百姓恐怕都有危险。
想到这里他不禁担忧起来,就算是妖怪应该也有强弱之分吧?
不知道梦小九厉不厉害,不过看她细胳膊细腿的,想来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吧?不过没关系,有他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此时的水果铺里,气氛正前所未有的紧张,就像被拉满的弓,只要一点外力就能将弓拉断。
上午这个时间正是生意最好的阶段,其他铺子顾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唯有梦梦水果铺门前冷清。几乎每个走到铺子门口的人都受不了里面的低气压,还没进门就转去别的店了。
四个人里梦小六跟梦小十坐在柜台后,梦小七靠在柜台前把玩着笔筒,唯有梦小九抱着双臂来回走动。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终于停下来,双手猛的拍在柜台上:“我决定了,这件事我一定要管,我不能再看着她继续害人了。”
梦小六跟梦小七还没来得及开口,梦小十一如既往的反对:“不行!”
“可是已经死了五个人了,六个里只剩最后一个了!”
“那也跟我们无关。”
“梦小十,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小九。”梦小六打断她的怒吼,“小十说的没错,这本就是他们人类的事,这都是那些人的宿命。”
梦小九不解的摇了摇头:“就算是他们该死,也不该死的这么凄惨,有两个甚至还有年迈的爹娘,他们死了那老人家该怎么办?”
“这种事自然由朝廷处理。”梦小七拍了拍她的肩,“小九,你要相信这世上是有因果轮回的,他们之所以死的这么惨,是因为他们前世做了太多恶。”
“可是……”
梦小九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梦小六突然厉声打断她:“小九,如果你硬要管,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好处。就算此刻能帮他们逃过一劫,不久后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更痛苦的折磨。你要知道,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之前的折磨。”
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梦小九怔住了。
这句话好耳熟,好像什么时候听过相似的话。对了,当初在摬州的时候,因为秦欢的事情梦小十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难道就因为他们不是一类,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迷茫,放在柜台上的手慢慢握紧,她做不到跟梦小六他们一样无动于衷,尤其是在知道凶手是什么之后,她就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梦小九抬起清丽的双眸看着她:“六姐,你应该知道对方是什么怪物,若是我们不帮忙的话,就凭人类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要帮忙?”梦小六一针见血,“难道不是因为某个人?”
梦小九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忙别开视线:“六……六姐,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是不是在胡说你自己清楚,跟小十的想法一样,我们都不同意你跟玄少卿交往过密……”
梦小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这是我同梦小九之间的事,你们不觉得管的太宽了吗?”
玄少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梦小六最后那句话,一时忍不住便回了一句。
这几天他本来就因为分尸案一直没有进展憋着一口气,来这里看梦小九还要忍受梦小十的阴阳怪气,如今又听到梦小六在梦小九耳边吹风,更是气得黑沉了脸。
梦小十看到他来了当即扯着梦小九往后面走去,只是以往一拉就跟着他走的梦小九今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回头才发现玄少卿已经拉住她另一只手,而且动作利落的把他的手打落,然后将梦小九拉到自己身边。
玄少卿一脸挑衅的俯视着梦小十:“小九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她有自己的思想,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
说完便不再管目瞪口呆的三个人,拉着梦小九出了店铺。
玄少卿抿着唇拉着梦小九出了水果街,经过糖果街,都到了珍宝街还没停下。
梦小九有些艰难的跟在他身后,一开始还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出了水果街后他的脚步便放小了,她可以跟在他身后一步步的走着。
她从后面打量着玄少卿,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乌黑的头发用发冠梳起,月牙白的长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看似瘦弱其实身材很好,每次被抓着跟他一起洗澡都害得她血流不止。
偏偏她又躲不过,只能在洗澡的时候闭上眼,谁知道耳朵听到水流声后更是不得了,脑子里总是会想起第一次他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的画面……
奇怪,她怎么觉得天好像变热了,脸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梦小九倏然一惊,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玄少卿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她眨眨眼,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你干嘛突然停下!”
玄少卿皱了皱眉:“你在想什么,没听到我问的话吗?”
他说着突然朝自己伸出手来,梦小九豁的往后一跳,反应太大了倒是把玄少卿吓了一跳。
玄少卿的眉头拧的更紧,下巴绷得紧紧的:“梦小九,过来!”
“你要干……”
后面一个嘛字还没说出口,有什么东西顺着鼻子流了出来。梦小九倏然顿住,玄少卿已经无奈的走了过来,用衣袖帮她将鼻血擦干,同时抬高她的下巴。
大概是太过震惊了,梦小九乖乖的顺着他的动作抬高下巴,一眼便看到玄少卿那张绝美的脸。她突然意识到此刻两人还在街上,尤其是玄少卿修长的手指故意在她下巴上抚摸了两下,梦小九一张小脸顿时红的滴血。
她连忙往后一仰,脚步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胡乱的摸了下鼻子,发现鼻血已经擦掉了。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他突然俯身靠近自己,唇角上扬,那一瞬间连天地都为之失色。如果他说的话不那么下流就好了。
他说:“梦小九,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的身材有多好?”
梦小九大怒:“玄少卿,你无耻!”
她就算真的在想也不会承认的。
见她又羞又怒,一双亮晶晶的瞳眸在阳光下格外迷人。玄少卿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轻微的叹了一声,这么美好的梦小九,他突然不想带她去见那两个人了。只是想到那些惨死的百姓,他抿了抿唇,重新牵着她往酒楼走去。
俊美的男子牵着娇羞的女子渐渐远去,这一幕即使是背影也那么美好,深深的刺痛了不远处马车里女子的眼睛。
玄少卿没想到这一幕会被熟人看到,毕竟黎池离都城太远,他没想到她竟会不远千里跟到这儿来。
只可惜他不会未卜先知,以至于再次害的梦小九陷入危险境地。